她的冷漠带着刺射向他,他放声一笑。
“哈哈!别来无恙,太棒了!这才是我当年认识的你!”他举起酒杯朝她致意,接着便一口喝干。
她的脸倏地变白。对于这些或质疑或暗示她就是思烟的话,她已经受够了。
“你要在这里发酒疯,恕我不能奉陪。”说着,她打开衣橱,开始动作迅速地拿下一件件属于自己的衣物。
可恶!
唐豫一阵怒,将手中水晶酒杯狠狠掷出。
晚上,他一得知她出去了一整天没回饭店的事,便为她的安危忧心不已。在公司现下事繁如麻的当日,为了她,他烦心得无法工作,索性丢下一切赶回饭店,就这么傻傻地等了几个小时——竟换来她这般冷漠的态度。
哈哈!还以为自己早已学乖了,没想到,再面对她,他还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
近在咫尺的玻璃碎声让孙易安吓了一跳,她惊骇地看着在距离自己不到几十公分的碎玻璃杯,再望向一脸愤懑的唐豫,不觉瑟缩了一下。
“你……到底想怎么样?”停下手上的动作,她缓缓起身,让自己悄悄站远他一步,双手环在胸前,神情充满着防备。
“怕了?”
他露出一抹残酷的笑,让她浑身一颤她确定自己看过这个表情。在哪看过……
“很好,你进步了,六年前你连恐惧都舍不得给我。或许我该为此感谢你,事隔那么久,知道自己对某人还存有某些影响力仍是值得高兴的,即使是负面的也好。”他笑着吐出这些满溢着苦涩的话语。
即使心里有所动摇,想起了对自己的承诺,她仍然不让自己卸下冷漠的面具。
“你喝醉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说好吗?等你清醒一点。”
“你说谎!”他猛地拍桌起身,朝她跨近了两大步,见她立刻站到门边,才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沉默片刻,突然扬起嘴角,轻轻柔柔地问道:“这么晚才回来,到哪儿去了?”
这样的他更令她觉得寒冷,她拥紧自己的臂膀,耸了个肩,道:“随便走走。”
“哦?没有去见老朋友?”说着,又朝她靠近了一步。
“你不要过来!”她立刻出声阻止。
“这么紧张?你倒是说说,我为什么要过去?我接近你做什么?你这么害怕是为什么?我会害你吗?”
她突然想起在哪里见过他这个样子了——车上,而她,就坐在他的身旁。在车身打滑、翻覆之前,他这样的眼神一直牢牢紧锁在她身上。
“唐豫……你、你别这样!”她一阵冷颤。
“怎么样?”
“我……拜托你。”她别过脸去,身体缩得更紧。
“为什么这么害怕?你不感觉奇妙或庆幸吗?一场原本应该没有生还者的死亡车祸,就这么幸运与巧合,我们两人都活下来了,时隔六年,我们竟然还能这样相对交谈。所谓的‘死生契合’不就是这样吗?这么难得的因缘,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庆祝一番?”
“别再说了,我求你……”
“为什么不说?六年前,你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怎么还没学到教训?”
“拜托你,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请你不要逼我……”
“我逼你?你好残忍——”
他执意走近她,她立刻反射性地转身想开门逃走,不料他的动作更快,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手圈住她,一手紧压着门板,让她无法开启,而她,也被他锁在门板与他之间。几经无谓的挣扎,她被他贴得更牢,两人的距离近到她可以感受到他喷出的气息。
“唐豫——”
“我好想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他的一只手从她的颈间滑到锁骨下方,她屏住气息,不敢稍动,眼神充满了祈求。
“你怎么总是能够如此无动于衷,践踏别人对你的付出?六年前是这样,六年后还是。”
“我求你……”
“记得我说过的吗?你得到的会只有恨——如果你是——思、烟、再、世。偏偏那么不幸,你就是……你就是……”
“我不是——”
“你是——思烟。”
不!
“啊……”她掩面狂叫,不愿再听进他说的每一个字。
疼,好疼……除了额前的旧伤,她的心、她的四肢、身体都陷入一阵阵的剧痛中,好像——好像那日的车祸!
她就这么狂叫着,直到唐豫惩罚性地以唇封住她……
相对于他的狂暴,她却像是在水中抓到浮木般地紧攀住他,似乎愈靠近他,身上的疼痛便会减少几分。仰起头承接他的吻,唇舌似是有自主意识般地与他交缠
“难怪一切这么熟悉……难怪……”他低喃道,渐渐不再满足于单纯的拥抱与亲吻,双手迫不及待地游移在她纤细的身体曲线上。
她在他唇手的肆虐下已经无法思考,心里惟一的念头就是:靠近他。
唐豫抱起她,将她放至床上,一双巧手利落地除去她身上的障碍物,面对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身体,没有丝毫的磷惜,只有纵情一如他对所有的女伴。不同的是,这次他显得更急切、更无情。
“唐……豫?”她在他火热强势的动作中显得无助。脑中闪过一个个唐豫与她共处时的画面,激情的、甜蜜的、快乐的、悲伤的……这时,她突然了解,没错,那就是她,不是别人。。
虽然记忆还是那么破碎而遥远,然而,这些感受不会骗人,心智的记忆可以遗忘,但属于身体的、感官的记忆却不会一并消失,反而,它们一直在那里,等待着再度被唤醒。之前,每当她一有此感觉,她的反应总是逃避、不肯面对,但这时,所有的情感劈头盖来,如枪林弹雨般,教她无从躲起……
“别说话!”此刻,他只想当她如飨宴般去占有、品尝。她一开口,便会提醒他两人纠缠不清的过去与现在,他不愿多想!
他的决绝与残酷只维持到进入她的瞬间,在那之后,两人对彼此身体的记忆自动苏醒,在他渐渐转为温柔的动作中,两人紧紧相拥着,一同进入忘我之境……
六年的分离,消逝。
* * *
唐豫……
她最初的,也是惟一的恋人。
破晓时分,她包裹着被单坐在唐豫熟睡的昂藏身躯旁,指尖轻轻划过他的眼、鼻、唇、颊,再下滑至他的胸前,拉开他身上的薄被,寻找那场车祸留下的印记。最后,只在他胸前、小腹及左手、左大腿外侧找到几处明显的开刀痕迹。虽然伤痕不多,但她知道,这些伤必定让他吃了不少苦。
反观自己,她从颈间到胸前,除了植皮浅浅的细白纹路外,还有些许火的烙痕,手上、脸上更不必说了,连脸的模样都与六年前不太一致,从身到心,她都已经不是当年的孙思烟了。甚至,父亲为了让她彻底断绝过去,将她更名为“易安”。好个易安……这些年的生活果然平静平安。若非这些年的隐遁休养,她绝没有再次面对他的勇气。
手指移到他英挺的鼻梁下方,感受他呼出的一阵阵绵长温热的气息……
不自觉的,她眼中盈满泪。
感谢天,他们都能活着,还能再共处这段时间……虽然他们之间仍有遗憾,但她已经很满足了。
她深吸了口气,将握拳的手抵在嘴前,强压下放声哭泣的冲动。
没时间哭,这时刻大难得,再过不久,天大亮,他醒来,便得回去他的公司、他的世界,而她,也必须离开。经过六年前她的所作所为,还有六年来两人分离后各自经历的风风雨雨,两人已注定无缘。既是如此,她希望他们关系的结束点就在今天天亮之前的两情绪蜷中,不要再去重复以前的冷漠、伪装与互相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