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根本无法放松下来。她的胃部紧绷,手紧握成拳,牙关紧咬。在吊床上晃了似乎无止尽的两个小时后,她下了吊床,开始踱步。
决斗并没有帮助她纾解紧绷,不知道决斗的结果,像老鼠般地躲在地洞里令她感觉被困死了。她足足踱了两个小时的步,而她甚至还没捱到中午。她不饿,却感到口于舌燥了。她小心地打开门,往外望。她闻到食物、沥青及潮水的气味,还有一种难以名之的味道。
她沿着甬道走到了货舱,里面是空的。突然自她身后响起粗哑的询问声,吓了她一跳。开口的是一名短小精悍、满脸桀骛之色的男子。“你在找什么吗,先生?”
“嗯……只是好奇地看看。你是……”
“麦克文,当然,你做什么不关我的事,先生,我只不过是厨子。你想吃些什么吗?”
“我想喝些什么。”
麦克文眨眨眼。“可不是吗?过来厨房吧!”
安妮试着搭讪。“我们要去欧陆买运到印度的货。这艘船的货舱看来很大。”
“另外还有两个,一个在前,一个在后。”麦克文抬起手。“不要告诉我你打算走私些什么,我是又聋又盲。”
安妮跟着麦克文进入厨房。她正要抗议他们无意走私什么,但她克制住。她根本不知道维奇在旅途上做些什么。他一向自定法律。
麦克文递给她一瓶兰姆酒。
“你们没有水吗?”安妮满怀希望地问。
麦克文一脸惊恐。“我从不碰那玩意儿,水是用来淹死人的。”他拿出个罐子,倒了些到杯子里稀释它。安妮不敢告诉他想喝的是水,不是兰姆酒,她只好慢慢地喝。
突然间约十名水手走进厨房,安妮连忙让到一旁,以免被挤到。他们嘲弄的目光看着她扑粉的假发及紧身长裤。安妮正要离开,一名有着一口浓重苏格兰腔的麻脸水手道:“怎么了,花裤子?太过高贵得不屑和我们这种人在一起?”
“不,当然不是。”
“那么就坐好你的屁股。老麦,今天你打算用什么毒药来对待我们这些无辜的人?”
“猪屁股加洋葱。”麦克文顶回去,其他人窃笑出声。
“哦,我原希望是奶子加奶油的。”
水手们爆笑出声,只除了安妮。
“你的红脸如果笑出来会裂掉的,是不是啊,花裤子?”
麦克文出面为安利辩护。“上流社会的人不那么叫它的,你这头傻大牛。”
“你们叫女人的那里什么?”苏格兰问。
安妮喝了一大口兰姆酒。“毛——毛毛。”她低语道,希望自己的脸没有红透。
麦克文切了面包,舀起炖肉汁到各个铁杯里。安妮用面包沾着炖肉汁,咬了一口。突然苏格兰人在她背上重拍一下,害她差点呛到。看来他决心要拿她取笑到底。“老麦,你告诉过小伙子晚上轮到他蹲桶子了?
幸好安妮不知道它们的涵义,但她该死地清楚那一定极为粗鲁。她有两个选择:她可以躲回舱房,或是正面迎击。今早她面对过枪口,她才不会让一些无知的水手吓倒她。她知道她必须说说粗话赢过他们,他们才会让她一个人好好吃东西。她想起了路亨利写过的一首打油诗。
“前天我听到一首写苏格兰人的打油诗,”她气定神闲地说道。“正好令我想起你,想听听吗?”
麦克文高兴地直点头,其他人也乐得看粗鲁的苏格兰人成为笑柄。
苏苏来了个年轻人,树上撞上了熊。
结果惨呀惨。剩下了个屁股,没有额头,三个鸟蛋加紫毛儿!
所有的水手乐得举杯向蓝爵士致敬。
第九章
维奇回到码头时已经是下午了。这趟启航,他打算自己当船长,他带着大副贝先生检视了船上每一处,对一切满意后,维奇才下令起锚,驾驶着船离开码头,进入泰晤士河。
安妮由所在的小舱房里明白到船已经开航了,这意味着维奇一定已经上船了;没有他他们不会启航的。这真像那个可恶的魔鬼的个性,让她一个人闷着直担心。她要去找他,打听蓝伯纳的消息。
维奇不在他的舱房里,也不在厨房。她猜测他一定是在甲板。她来到甲板上,上面嘈杂得很,有人在大声发号施令,一片片帆放了下来,海鸥围着桅杆翱翔,顺风飞去。
安妮看着快船朝海口航去,心中升起了惊慌。自从安利出事后,她就不曾再启航过了。她强行控制住自己的恐惧,知道如果船遇上暴风雨时,她的恐惧会再整个蜂拥回来。
安妮越过甲板,立刻明白到是维奇在掌舷。这个男人就没有不会的事情吗?他明明知道她上来了,却忽视她的存在。可恶的他!他的表情深不可测,丝毫不透露任何消息。她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钦佩之意表露无遗。他的黑发毫无束缚地在风中飞扬,他只穿着一件简单的衬衫,领口敞开。他的举止气度中流露着骄傲及自信。他掌舵操纵着船只,一向都是这样,无论他在何时、何地,他总是掌握着大局。此刻他好像是和海及风合而为一。
安妮看着他颀长的身躯,她渴望和他合而为一。她的喉咙一紧,转开身倚着栏杆。她将思绪硬拉离开他身上,集中在船上。他们启航并不久,但潮水带着他们走得很快。过了伍威奇后,泰晤士河的河面变宽了,她突然明白她可以由河上看见伊甸庄。
他们靠近了格文沙,维奇操纵着“飞龙号”靠向右岸。安妮屏住气息,伊甸庄映入了眼帘。西沉的金色阳光反射在它的高窗上,将红砖沐浴在一片温暖的深玫瑰色中。她痴痴地凝视着它,渴望它正像渴望它的主人一样的甚。那波占有欲之强烈令她自己亦为之惊讶。她知道自己犯了贪婪的罪。她的朱唇分开,逸出了一声叹息。
“下锚,贝先生。”维奇如雷地大吼,她听见铁练嘎吱声,她转身看向他,他则只是将头朝伊甸庄的方向一扬,清楚地摆明了要她跟上来。
维奇消失在船边,安妮在心里感谢上帝给了她一双长腿。她翻过船舷,爬到下面等待的小船上。维奇握住双桨,开始逆流而上。
他们到达岸边后,安妮首先跳了出来,将绳子系在一棵小树上。他们一齐走向屋子,维奇终于告诉她她等了快十个小时想听到的消息。
“你的子弹只是擦伤了你的堂兄,但你已造成了丑闻。你在数到九时转身开火,并给自己烙上了个懦夫之名。”
她在唇上尝到失败的苦涩滋味。“我不是懦夫。”她强调道。
“我知道,”维奇平静地道。“你怎么知道他会在数到九时转身开枪?”
她看了他一眼,心里搜索着可被接受的答案。没有。“一个不断重复的梦境。”她该死地不在乎他是否相信。
“动物的直觉,”他点头赞许。“听你的直觉一向不会错。”
他的赞可温暖了她的心,突然间她很高兴自己没有杀死人。蓝伯纳不值得玷污她的手!
维奇的蓝眸盯着她。“你不在乎你的朋友抹黑蓝安利之名?”
“不是很在乎,”她耸耸肩,“我知道真相,而那是最重要的。”
维奇很高兴她的态度。
他们一走进伊甸庄,布约翰立刻不知道由哪儿冒出来。
“给安利找一些你穿的白长裤。我们要去地中海,我的行李我自己收拾。我们必须赶在退潮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