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天……”她不再掩饰脆弱,任泪水泛流,逸出心酸痛楚的轻唤。
他信了她的无情,或许从此将对她关上心门,但无论如何她将他救出来了,只等隋神医的假毒药褪去,他就会再度睁开眼睛了,一定会的这信念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第十章
“三弟妹,我与寄弟就送你们到此,剩下的路程,相信不会遇到什么阻碍了。”
走出复杂的地下甬道后,冉诚与他们抱拳告辞,只派了几名沉默忠心的高手下属,抬着仍未苏醒的百抗天继续回寨的路途。
颖青的目光由百抗天紧闭双目的脸上收回,对冉诚行了一礼,道:“多谢大哥。”
“青姐姐,等此劫一过,我与大哥再上抗天寨补喝你们的喜酒。”袁河寄笑道,俊美的脸庞上散发着纯真灿烂的光彩,仿佛那一天已近在眼前。
尽管她的心情沉重,却也不禁微微一笑。
“希望有那个机会。”
“我瞧朝廷刻日便会发兵讨寨,先前若不是王爷极力争取缓冲时日,朝廷早已出兵了。如今抗天受了重伤,这抗敌的重担怕要落到弟妹肩上了。”
冉诚道。
“百抗天这小子带你下山前,就已吩咐二当家他们,若他子时未回就表示已落难,届时他们需立即撤寨离去,可他们不肯抛下百抗天独自保命,他现在伤成这样,短时间内武功不可能恢复,他们更不会弃他于不顾的。”
隋神医叹道。
“如今京城附近风声鹤唳、守备森严,已失了撤寨的时机,各自逃命反而分散力量,当初抗天也是为了这个理由决意与朝廷一斗,唯今之计只剩一条路可走——战!”
冉诚平静的黑眸闪过一丝光芒,一贯的淡然尔雅蜕为精明深沉,教人摸不透他的算盘。
颖青原只存着共死的希冀,然而冉诚却仿佛给了她某种支撑的力量,令她生出永不放弃的信心。
“颖青绝不负所托。”
“大哥是否已有退兵之计?”
袁河寄眨眨眼睛,好奇问道。
冉诚笑了笑,手中圆筒一转,显得意态闲适。“我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但这一次却要赌上一赌了,弟妹既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退兵之计其实也不怎么重要了。”
袁河寄嘟起了唇。
“大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卖关子了?”
“不,大哥说得是。”颖青道。“此役必先置之死地,只要在他身边,生与死我都不在乎。”
她坚定的深情,令袁河寄长长一叹,瞧了瞧冉诚,却抿唇不语了。
***
道别了冉诚,颖青一行人回到抗天寨时已东方渐白了。她守在床榻前,焦急地等待隋神医的诊断结果。
一等隋神医收回搭在百抗天脉搏的手,颖青立刻问道:“他伤得如何?”
“外伤虽然严重,但容易痊愈,麻烦的是他的内伤,那些鹰犬折磨人的手段果然歹毒,若不是他功力深厚,以后恐怕别想练武了。”隋神医拈须叹道。
颖青俏脸一白,玉掌紧紧地包裹着他的手,就算他这辈子都丧失武功,她也决心不离不弃。
“趁他醒之前,咱们先将他的伤口上药吧!”隋神医道。他们联手将他衣衫尽除,将隋神医特制的外伤灵药细细地抹在他皮开肉绽的伤口上,颖青强忍着眼眶内的泪水,处理完他身上的伤后,她继续轻轻地将药抹在他脸孔的伤痕上。
这时他浓眉一蹙,眼皮轻掀,眸中映入颖青担忧的娇美脸蛋。颖青见他醒来立刻绽露欣慰开怀的笑容。
“你醒了……”她忽然鼻子一酸,没料到自己见他醒来竟激动得差点掉泪。
百抗天注意到自己身在何处,瞬间明白是她涉险救了自己,他虽曾因她的无情冷绝而心灰意冷,但此刻明白了她的用心良苦,他却一点也不高兴,反而更是痛苦。
他情愿她人在荣王府,情愿自己还身陷东厂,当他决意背弃抗天寨众人时,他唯一的心愿只有这个,结果却又走回原点,再加上自己身负重伤,教他如何甘心?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疾言厉色问道。
他冷怒的质问宛如一枝利箭剜刺着她的心,难道他还为了狱中之事生气?
可聪明如他该知她的苦衷啊!
“抗天小子,青丫头为了救你,甘犯大险勇闯东厂那龙潭虎穴,不惜抛下高高在上、一辈子养尊处优的郡主不做,一心跟你守在这世所不容的土匪窝过日子,这可不是每个女子都做得到的,这样的妻子你还有啥不满意的?”隋神医蹙眉道。
“我就是这样,谁要是不满意,大可以有多远滚多远!”他冷冷地道,却因虚弱而再度闭上了眼睛。
“你……”
隋神医也被惹毛了,本想再说什么,却因接收到颖青恳求的目光而住了口,没想到这个高傲郡主居然连委曲求全也学会了。
“神医,麻烦你给他开方子,熬药疗伤可好?”
颖青轻声道。
百抗天霍然睁开眼,清澈的眸子冷得没有一丝感情,勉力地要撑起身,颖青想要去扶他却遭到推拒。
“你到底有何目的?就当我拜托你,回你的荣王府去行不行?告诉你,我这辈子都没打算再见你,我百抗天一生独来独往,根本就不需要女人相伴,你走!走!”
她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心话,却依然被他的一字一句给扎伤扎痛了,强忍泪水,她咬着牙道:“要走要留我自己会决定,谅你现在也作不了主!”
百抗天蓦地因激动而猛咳起来,脑子里所想的只有气走她、逼走她,趁还来得及的时候……
“抗天……”
她轻拍他的背脊,见他痛苦更是心如针扎。
他止了咳,喘息着,冷冷道:
“你没有一次不跟我唱反调,如今我确实作不了主,你要留在抗天寨,我无法强逼,但从这一刻起,我们再也不是夫妻,你永远也别出现在我眼前!”
泪珠再也无法抑止地颗颗滑落,她手捂着唇阻止自己哭出声,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乏力地倒回床榻,冷漠得不顾再看她一眼。
隋神医再也忍不住怒骂道:“臭小子!你说这是什么话?!夫妻缘分何等不易,当初是你执意娶她为妻,现在居然说出这等薄幸之言!你……”
“我情愿自己从没招惹过她,甚至从没见过她这个人!”他冷冷地打断隋神医的怒骂。
颖青再也忍不住转身奔了出去,听不下他狠心薄情的话,却又离不开他,她多么希望那个总是笑得气人的百抗天再回到她身边。终于,她疲倦地蹲在地上尽情哭泣,仿佛要哭尽所有委屈,令闻者为之鼻酸。她近二十年的生命中,只有百抗天能这样伤她的心,坚强高傲的外表下,也只是一颗脆弱的少女心罢了,她跟天下女子一样渴盼良人的怜惜,可为何她会爱得如此艰辛?!
几个小心翼翼的脚步朝她走近,颖青察觉了却毫不搭理,既然要哭,她就要哭个痛快,什么丢不丢脸她全没放在心上!
“大……大夫人……”
二当家嗫嚅地唤道。
颖青抬起头来,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大清早的,你们来这儿做啥?”
“大当家孤身涉险,咱们怎能睡得着?只是隋神医问诊,大伙儿不敢惊扰才没去探望大当家的伤势。”
成吟安温文地道。
“大夫人,我们知道以前对你有诸多得罪之处,抗天寨惹上大麻烦的这些日子来,有少数对山寨忠心不足的家伙在大当家的许可下,分散脱逃下山,但听说都已先后被朝廷捉了去,我们知道大当家是为了我们才决定死守抗天寨的,不然官府一辈子也别想抓到他,而大夫人你竟在这种危急存亡的关头选择站在我们这边,甘心抛弃郡主的身份,我们大伙儿心中都是万分的感佩,这就叫做什么马走得很远,人心很久。”负责发言的二当家慷慨激昂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