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逞强地否认。
他幽眸一转,冷冷笑道:
“那就没什么好舍不得了,不是吗?我说过抗天寨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可以回去继续做你的郡主,当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像这种不值钱的簪子,你回去后大可以买十支、百支!”
他大掌抓起桌上残断的玉簪,手一扬碎玉便往墙角激射,在空中幻化数道光灿的青影。
“不要——”
颖青双手抓住他的手,泪眼蒙胧地望着墙角碎裂成数十块的小碎片,双膝无力地软倒,心中清楚地明白,破碎得无法再复合的玉簪,正如他们的感情,他执意将他们推往缘分的尽头,让一切就此结束。
“走吧!”
他拉起她冷淡地道。
忽然,她疯狂捶打他的胸口,叫道: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说爱你,你要送我走;说不爱你,你也要送我走,你到底要我怎么样百抗天寨的人可以跟你同生共死,我不能吗?!不能吗?!”
他苍白着一张俊脸,任由她捶打,直到她力乏地渐止。他搂着她软倒的娇躯,让她在他怀中静静哭泣。
他爱她是理所当然,她恨他也是理所当然,什么时候起这定律改变了?
他一直将她对他身边其他女子的愤怒视为骄傲受损的当然反应,从不以为那掺有醋意的成分,像她这样高傲的郡主,怎会在乎一个土匪?而她居然想与他同生共死……
他担不起、要不起,忍不下心,更舍不得。
“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寻常夫妇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我?”他冷淡地开口。“就算是我对不起你,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你是郡主的身份,但我忘不掉,正如我忘不掉我的爹娘弟妹惨死的事实一般,就算这一劫我逃不过,也绝不可能带着你到九泉之下见高堂。”
颖青的泪已干了,美眸失却了神采,也灭绝了希望,因为她是个郡主,所以生他不将她放入生命中考虑,死他更羞于带她见双亲,她一心想要同生共死、永世相随,却只得流水无情。
“百抗天,我恨你……我恨你!”
“我早已习惯了。”
他毫不在乎地道。
“走吧!天要暗了。”
“既然你不在乎我,那你就杀了我吧!总之我死也不离开抗天寨。”
她轻而冷地道。
“你……”
她这是何苦?!他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感情,却也同时令他痛苦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一咬牙,他冷冷地道: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我情愿死在你手上。”
与其在荣王府眼睁睁地看着抗天寨被灭,不如现在就取了她性命,省得历经那种比死还痛苦的煎熬。
“好,那我就成全你!”他铁钳般的指探向她的纤颈,一点一点地收紧。
她的呼吸几欲断绝,眼前的俊颜渐渐模糊,而她的心也不再有痛,如果这是留在他身边的唯一方法,她也情愿飞蛾扑火。
忽然她胁下一痛,昏眩的脑子登时失去了意识。百抗天扶住她往后仰跌的身躯,轻轻地拥入怀中。
“你不该死在这儿,欠你的,来世再还。”他闭上眼睛,静静汲取最后的温暖馨香。
***
再度睁开沉重的眼帘,映入眼的是锦绣玉帐,躺的是轻裘暖枕,鼻中盈着熟悉的淡淡花香,然而颖青却迅速地合上眼,鼻头一酸差点抑不住盈眶的泪水,此刻,她的心仿佛直坠无底的深渊,他竟然还是将她送回了荣王府,如果这是梦,她已分不清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
“青儿、青儿……”
王妃忧心温柔的轻唤加深了她心头无止尽的刺痛,回荣王府的事实愈清晰,她愈是心痛难当。
为什么不肯让她黄泉相伴?今日回到荣王府,焉能再有相见之日?他对她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思及此,柔肠百折、情丝难解,夫妻就此恩断情绝,她又该如何自处?
“王爷,青儿怎地还不醒?大夫不是说她只是晕了过去,很快就会醒的吗?方才她眼皮动了下,我还道她醒了,她真的不会有事吧?”王妃转首忧虑地问道。
“或许没这么快醒,咱们几个月都等了,这一时半刻难道还等不了?”
王爷低沉的嗓音传人她耳际,却引不起她丝毫起身相应的欲望,孺慕之思抵不过情伤的痛楚;她的人活着,心却死了,她情愿自己永远醒不来,情愿一辈子待在毫无意识的缥缈中,起码不会再心痛。
“王爷、王妃,郡主也不知哪时才会醒,不如您们先回去歇着,等郡主一醒,珠儿立刻前去禀报。”随侍一旁的丫鬟珠儿建议道。
“不!”
王妃断然拒绝。
“我的宝贝女儿被那群土匪折磨了这么多时日,我这做娘的救不了她,已经够对不起她了,等她醒来若见不到我守在身旁,心中会有多么难过!”
“哼,百抗天这土匪委实太过目中无人,居然还敢擅闯王府,把青儿抱回闺房,将王府视同无人之地,简直是欺人太甚!我定要叫东厂厂卫好好‘伺候’他,将他的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方能泄我心头之恨!”王爷恨恨地道。
颖青闻言只感到一阵战栗,浑身陡地冰冷,一时之间竟无法弄清他们语中的涵义,不,应该说她不愿相信、无法接受,而非真的听不懂!
“那百抗天武功还真高,折损了我王府半数护卫,如今抓到了他,那群抗天寨的小喽罗就不足为惧了,我要他们每个人都死无葬身之地!”王爷森冷地道。
“珠儿,你可千万别在郡主面前提这件事,免得她又受刺激。”王妃叮嘱道。
怎么会?
怎么会……
她的心慌了、乱了、更痛了,抗天……
抗天……
声声的呼唤只能藏在胸口,万般的焦急煎熬着她已伤痕累累的心,然而她知道,她绝不能让爹娘瞧出异样,否则她连最后一丝救他的机会都没有了,她暗自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过了片刻才缓缓地睁开眼。
“青儿!”
王妃又惊又喜地叫道。
“青儿,你可醒了,我的乖女儿……”
“娘……”
颖青让母亲扶起并偎入她怀中,哽咽地轻唤,这悲伤毋需作假,一想到百抗天此刻可能身受的折磨,她必须用尽所有意志力才能阻止自己软弱地悲泣。
“没事了、没事了,乖女儿,回来就好……”王妃一边用手绢帮她拭泪,一边轻拍着她的背脊以示安慰。
感人肺腑的重逢,母女心中两样情。颖青吸了吸鼻子,道:“爹、娘,那日何克维来接女儿,可恨的百抗天表面上答应放女儿走,实际上却威胁女儿不许离去,还要在何克维面前装作自己不肯离开,否则便要杀了他,我迫于无奈只得答应演这出戏,那抗天寨我委实一分一秒也待不下去啊!”
她委屈愤然地说。
“娘明白,你怎会不肯回到王府呢?全都是那百抗天的诡计!我可怜的女儿……”
王妃心酸地再度泪如雨下。
“原来如此!本王非得将百抗天千刀万剐不可!”王爷震怒道,想颖青从小到大不曾受过半点委屈,他们夫妻连一句责骂都舍不得加诸于她,而今却在抗天寨受尽委屈,想到这儿他们更是又愤怒又怜惜,对先前她不愿回王府之事立刻释然了。
“对了,女儿怎会回家的?我这是在作梦吗?”
颖青故作不解地问。
“郡主,大概是姓百的那个土匪良心发现,将您给送回来的,他八成也知道抗天寨撑不下去了吧!”珠儿插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