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想起那日与袁河寄的对话。
她好奇地问袁河寄,“红颜老”的瓶身上那两句话是何意思?他笑嘻嘻地道:“意思就是,女人只要喝下这瓶毒液,就会一下子老掉四十岁。”
“真的吗?”她惊异地问。
“自然是真的,所以你可甭沾到一滴,也不可随意交给别人,免得让人拿去作恶。”袁河寄慎重地警告。
“那你为何送我这东西?”他自己保管不是更妥当?
“万一哪天你相公爱上了别的年轻貌美的女人,你可以送给她喝啊!”他半开玩笑地道,见她不悦地板起脸,他才一本正经地改口。“因为它跟你有缘嘛!”
听他又三句不离本行地说起缘分,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奇问道:“那万一喝了它,该如何恢复?”
“我不知道。”他倒是答得干脆。
瞧着袁河年一脸的无辜,她不禁愕然。“这是你的东西,你怎会不知道?”
“谁说这是我的?这是我偷来的。”他非但没有一丝羞愧,反而得意洋洋。“听说五十年前,有个女人嫉妒丈夫爱上年轻貌美的姑娘,便调制出这玩意见让情敌喝下,果然丈夫就不爱那女人了。不过,现在世上怕只剩下你手上这瓶了,只因药方早已失传,这些是那女人的后代所保有仅存的了。至于解法,锦囊中有写。”
莫雨桐从锦囊中掏出一张纸条,只见上头写着——触目皆是,无处可寻;灵药缥缈,人间真情。
她不自觉念了出来,疑惑地问:“这是何意?”
“你问我,我问谁?答案是无解。除了那作古已久的女人知道外,恐怕谁也不知道。”袁河寄不改凡事都要指摘几句的习惯,滔滔不绝地批评道。“你说她这不是故意捉弄人吗?既然触目皆是,又怎会无处可寻?说解药是人间真情,那又是什么东西?看不到、摸不到,又怎能拿来吃?就算那是颗人心,那找个死人的心脏割来吃下不就成了,与真情何干?听说还当真有人吃了呢!结果自然无用。所以几十年来,受害者便都从这十六个字的玄虚上推敲,想尽办法东拼西凑的。说什么“目”指的是眼睛,“是”指的是柿子,每个字都代表着不同的东西。于是,她们吃了鱼眼睛、猪眼睛、柿子……等等一堆东西,可全没效果,便又猜测是分量不对。总之,什么乱七入糟的解释全出笼了,可从没一个对过。莫姊姊,你博学多闻,或许你能推敲得出?”
莫雨桐只有苦笑。“这可考倒我了,医书我涉猎有限,更加无能为力了。”
冷风袭来,卷起莫雨桐单薄的衣衫,钻刺着住弱的纤细身躯。她的思绪渐渐回到现实,紧紧握住那白玉瓶子。这“红颜老”毒药,却是葛家几千口人命的救命仙丹。
在绝望之下,她蓦然想起了袁河寄的有缘赠毒药。她没有其他选择了,一想到葛翊在东厂受苦;想到太君平日对她的真心疼爱,此刻的忧虑神伤,她就没办法不自责、没办法不痛彻心房。
祸是她闯下的,自然该由她一肩承担。牺牲一人能救几十条人命,值得。
可,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必须做。葛翊有了牢狱之灾,她自然也有犯她的小人——那只将她推入绝境的手。那时,她的眼角余光曾瞄到一张狠毒的脸……她拉开门,沉重的脚步缓缓穿过长廊。
“可梅,还没睡?”门外,幽灵般出现的莫雨桐轻轻飘散出清冷的语调。
可梅一瞧见她及她身后的两个护卫,脸色不由得一变。
“小……小姐,这么晚了,有事?”可梅强抑着颤抖的声音。她不需要如此慌张,没有人看到她推了她,莫雨桐自己更不可能知道。可人一旦做了亏心事,想理直气壮也难,而莫雨桐澄澈晶亮的双眸,仿佛透露出了然于胸的光芒。
莫雨桐轻轻地推门步入。
不知为何,可梅竟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愈来愈快,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害怕。她的心早已因葛翊的入狱而备受煎熬,此刻见到服侍多年的主子,竟不自觉地往后退。
“可梅,你在害怕什么?还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她的嗓音清清冷冷,有一种过度的镇定,全然不像是丈夫入狱的可怜女人。
“小……小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可梅壮着胆子。她明白自己的所做所为,足以令她被吊死,而葛家甚或莫雨桐如要她的命,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想到这儿,她想不害怕都难。
“可梅,你的声音在发抖呢。咱们主仆十几年,你何曾怕我来着?咱们亲如姊妹,有话尽可挑明了说,是不是?”她淡淡地说着。
“可梅……没有话要对小姐说……”一度,她想和盘托出求得她的原谅,但……不!如果是她,她死也不可能原谅陷丈夫入狱的元凶!她不相信莫雨桐会不与她计较。
“是吗?”莫雨桐眼神一点,沉默了好半晌,才冷冷地一字字道:“可我有话要问你,若有一个字骗我,就别怪我不顾多年情谊。”
呼啸的夜风拍打着单薄的纸窗,一股寒意从可梅脚底蔓延至背脊。莫雨桐不曾疾言厉色,然而,过度的了然却令她深觉自己骗不过她……
“大街上推我的人,是你吧?”
可梅被她笃定的问话吓傻了,一时之间她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是不是?!”莫雨桐的目光直盯着她。原本唾手可得的幸福,如今却演变成心爱的丈夫在狱中受苦,她无法不恨造成这结局的人。从来,她就不懂得恨人,更何况是恨自小如姊妹般情深的可梅?她不想怀疑她,但所有的事情都指向她。她逼自己面对,不但要面对,更要坚强。
“是!”面对她凛然的质问,一股莫名的冲动自可梅体内狂窜升起,她突然大吼着,随即红了眼眶,崩溃地叫道。“是!是我推你的!是我偷听到大少爷在书房跟同僚谈到皇上的行程,我是故意骗你出去的。为的就是让皇上瞧见你!这些都是我处心积虑的计划,谁叫你那么信任我?!要怪这只能怪你自己!”
莫雨桐的心陡然沉落。虽然已料到真相,但听她亲口承认,仍教人感到难受。她咬紧牙,阻止自己流泪。打从可梅进莫府,两人便一起长大,过往的种种仿佛历历在目,而今人事已全非……然而,既然决定选择面对事实的真相,就算再痛苦、再难堪,她也要问到底。
“还有一次你想推我进池塘,是吗?我病重时,知道我想见相公的只有你,可他明明人在房外,你却让我以为他不在府中。事后我还替你找借口,认为你或许是担心我病情加深,才擅作主张,但知我如你,本该不会犯这种错。”莫雨桐将她的罪状条条罗列。那些征兆她早已发现,偏偏她不肯正视,终至今日的万劫不复。
可梅微微冷笑。事到如今,她没有必要隐瞒了。“没错,你都说对了!我第一次有机会是在贼人闯入时,当时我故意慢慢地去找救兵,可惜姑爷及时回来救了你;然后是余海峰来时,我见他坐不住,故意用笛声引他到书房。我很清楚,男人只要一见到你,不发兽性都很难。最起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能让你落个败德之名。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的守宫砂还在。后来姑爷一直在你身旁,我没有太多机会下手。你病重时要不是我一时仁慈,你早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