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她虚弱低唤,旋即哽咽。
谢氏扶起爱女,强忍着眼泪,柔声道:“乖女儿,你可得撑下去,听见没有?”
他们夫妻一生行善,老天爷怎么忍心让他们白头人送黑发人?
“爹、娘……女儿……不孝……”
“不准你说泄气话!”莫廉盛板起威严的脸道,心,却在淌血。
“来,大夫说你只要乖乖服药,病就会好的。”太君扯着谎,只盼能鼓励她,激发她的求生意志。她从可梅手中接过药碗,疼惜地喂她喝下。
瞧着女儿一口口喝药,谢氏松了口气。这三天若不是贤婿用嘴将药强灌进她嘴内,只怕女儿此刻已然香消玉殒了。时时守在她身边弄得自己憔悴不堪,却在她醒转时离开。她可真不懂,这两个孩子究竟怎么了?明明情深意笃,怎地说她见了他只怕要激动吐血?
可梅默默走出房间。守在房外的葛翊见到她立刻迎上,将她拉至一旁,低声询问道:“怎么样?她情况如何?”
“姑爷别担心,太君正在喂小姐喝药,可梅出来时已经喝下一半了。”
葛翊松了口气。“她……说了什么没有?”她可有提到他?
可梅咬着唇,显得十分难过地道:“小姐只跟老爷、夫人说“女儿不孝”,似乎知道自己……”她抿住唇,不忍再往下说。
他脸色惨白,胸口翻绞着剧烈痛楚。“没……没再呕血吧?”
“那倒没有。”
葛翊点点头,沉默地在门外候着,等到三位长辈出来,知道莫雨桐又已昏睡,他才再度进房。
两天就这么过去,莫雨桐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见到的总是可梅。口中喝着苦涩的汤药,心却更苦。
“可梅,他……呢?”分不清自己问了第几次,没见到他,她不甘心就这么死去。
可梅流着泪,怜悯似地摇摇头,劝道:“小姐,您再喝几口吧!”
莫雨桐的心往下沉落,他终究不愿见她。她不忍拂逆可梅的好意,勉强喝完了药,躺回床上又昏昏沉沉睡去。她……还能等他多久?
可梅将药碗拿出去,守在门外的葛翊与她擦肩而过进入房内。她站在门外,神色复杂她看着葛翊温柔地替莫雨桐盖被,憔悴的脸上尽是深情怜惜。她俏丽的脸上闪过冷狠,喃喃道:“你不要怪我,是你先对我不仁,我只好对你不义。”
她知道莫雨桐是心病,若让她寻着了心药,难保不会起死回生。葛翊瞧不出药方,却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只是在等,等莫雨桐断气,她才有机会……
当然,表面上她依旧是以前那个忠心为主的可梅,虽然想到过去主仆间的情谊,她还是多少会感到难过,但她不能心软,错过这次机会,她只怕永远也得不到葛翊了……
似睡似醒,莫雨桐拚了命地挣扎着,终于睁开了眼睛。窗外透入夕阳的余晖,就如她日薄西山的生命,下一次,她还能醒得来吗?
“可梅……”莫雨桐虚弱地低唤。
“小姐,我在这儿,您有何吩咐?”可梅声音低柔地问。
“我想见他……最后一面,求你……替我找他来……”细弱的声音艰困地说完,以已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最后一面?瞧着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莫雨桐,可梅想起以前她教她学字、吹笛的往事,不由得心一软。她已经回天乏术了,了了她这最后的心愿,就算报恩吧!
“是,可梅立刻去寻姑爷来。”
可梅走出门外,对紧张地迎向前的葛翊低声道:“姑爷,小姐想见你,她大概不行了……”
葛翊呼吸一窒,快步而入。莫雨桐矫颜憔悴,睁大的双眸却有了光彩。他的心一痛,难道是回光返照?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莫雨桐凝睇着坐在床沿的丈夫,他俊帅的脸庞竟变得憔悴疲惫,深邃的瞳眸写满了深情、怜惜和痛苦,她苍白的唇缓缓凝聚甜笑,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耳际。
“相公……你抱紧我,好吗?”
葛翊喉中梗着硬块,轻轻将她扶起,紧紧拥住她。“别死,求求你……”
“你心中……将我当作妻子吗?”她轻轻地问。
“你是我今生唯一的妻子,除你之外,我谁也不会要。”他哽咽却坚定地道。
莫雨桐甜甜地笑开了。虽然脸色苍白,却仍美丽如昔。“谢谢你……”
“不,我是说真的!”葛翊捧着她的脸,凝视着她的眼睛。“我不准你死!你必须跟我活到齿摇发落,咱们要共偕白首,你听到没有?我爱你!不管你是恨我,还是怨我,我今生今世爱定你了!听清楚没有?”
莫雨桐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律动微弱的胸口似乎缓缓注入一股力量,整个人像是清醒了许多。他说……他爱她?
“你……再说一次。”她轻喘着,紧盯着他,怕是自己听错。
“我爱你!这辈子就要你一个。我不准你离开我!你敢抛下我,试试看我会不会追你到阴曹地府。”
她的泪水又掉了下来,心酸却又欢喜。“我爱你……好久好久了,可你总是不理我,见了面……就吵嘴,你不回来我就睡不着……”她情绪激动之下,语句失了章法,却透着最深刻的依恋,得他一言,她死也不枉了。
葛翊轻轻吻了吻她的唇,将她搂在怀中抚顺她轻柔的发丝。“我以为你恨我。”
“我为何要恨你?其实我……一直很感激老天爷……让我嫁给你。”她轻轻低喃,眼皮渐渐沉重。
她的虚弱让他心惊,葛翊捧起她的脸,强迫她正视,慎而重之地道:“你听着,你一定要振作。我要带你去西湖、去桂林、去泰山,还有其他千千万万明山秀水,所以你一定要活下去,懂吗?”
“你真的……爱我吗?”莫雨桐稍稍回了神,对他的深情总觉得不敢相信,像作梦似的虚幻不实。“你不是可怜我……才哄我开心的?”
“你要我发誓吗?”葛翊认真道。“不爱你就不会日日夜夜守在病榻前,怕你呕血,又不敢让你知道,天底下就只有你会让我左右为难。你听着,我葛翊这辈子就爱你一个女人,就算你无法生育,我也不会另娶,我已决心与你同生共死。这样够清楚了吗?”只要她需要他,他就甘心守护在她身旁,征战沙场的宿愿也没有她一根手指头重要。生相随、死相伴,没有任何事能令他离开她身边了。
“够清楚了。”她浅浅地笑了,温柔地靠在他怀中,凝着他舍不得闭眼。“相公,我好想再跟你去树梢登高望远,等我身子好些,咱们再去?”
“好,一定。”他吻了吻她的额头,强忍着心头的担忧,温柔一笑。
两人低语地聊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又似怕现在不说就没机会再说。
莫雨桐渐渐困倦,终至眼皮沉重地合上。
葛翊让她躺下,握着她的手细数着她的呼吸,眷恋的目光始终凝着她沉睡的矫容。
她会醒来的,这浅弱的呼吸不会就这么断了的。他不信神佛,却忍不住在心中祈求上苍——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莫雨桐……只要她……
第七章
“好苦,我不要喝了。”莫雨桐蹙着眉,推开葛翊递到嘴边的汤药。
经过半个多用的调养,莫雨桐渐渐复原,连大夫都直呼奇迹,来探视的亲人更是个个喜形于色,殷殷嘱咐她按时喝药,好早日康复,但为免打扰她休养,连太君都不敢多逗留。而日夜看顾她的,自然是她托依终生的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