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在这时,大殿入口,有个人在众所注目之下走了进来。
如曦低叫了声。“天啊,我才刚胡诌完而已,你怎么跑来了!”
严阙并未换上官服,昨夜穿着的青衣上仍沾染着触目惊心的血渍,但他仍是步履坚定,毫不拖泥带水笔直前行。
昨日那直直贯穿后背的严重剑伤似乎完全动摇不了他,他轮廓分明的俊毅脸上看不出丝毫痛楚。笔直走至台阶之下,凝视了帘幔后的帝王一眼。
那如寒冰般令人战栗的冷眸,令如曦不自觉地往后一缩。
有种独特的魅力随之席卷而来,如曦深吸了口气,不由自主被迷得晕眩了一下。
双颊一抹绯红,烫热了她的小小脸蛋。
“臣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不……没关系……没关系……”该死,她的声音怎么在发抖。还有她的胸口扑通扑通地狂跳着,心都快跳出来了。
接着下来,情况完全改观,原先散乱毫无秩序,还交头接耳的百官们个个闭起了嘴,在严阙的掌控之下,一个一个重新上奏,将自己救灾的法子再说了一遍。
如前一般讲话拉哩拉杂的官员被严阙喝了声。“简明扼要,说清楚一点,不然皇上哪听得懂?”
呃,意思是说她笨喽!如曦的脸部开始抽搐,方才沸腾的情绪在瞬间完全冷却,就像由春暖花开的明媚时节里,被活活拖到风雪呼啸的隆冬一般。
完全冻结。
就是因为严阙越来越容易伤到她脆弱的心,所以她没办法全心投入去喜欢他。
犹记那年枫红时节,她因为得知教书夫子的病就快好,严阙将不再踏入无为阁教她圣贤之道,因此心情低落许久,半点儿也没将严阙授课的内容听人耳里。
她恍恍惚惚,也不晓得严阙到底教了她什么,结果,他铁青着脸直到黄昏。
最后,严阙说了句话:“汝子朽木,实难雕矣!”
对啦,她是朽木,她是资质鲁纯,但她是皇上耶,他居然这么骂她!
更何况她是为他伤神,他却一点也不了解。
“臣尚有要事上奏。”度家第二个了不起的儿子康王“度止厄”走上前来。
有别于异母大哥的虎背熊腰,度止厄俊美无俦秀逸雍容,细眸如月唇透淡红,是京城少女狂害相思的对象。
他的官阶比其兄高上许多,除非要事,否则平日上朝鲜少出声。
在如曦眼里,他是个难得的好臣子,安分守己,不像丞相和永掖侯总是言语犀利一来一往,非要将朝堂吵翻不可。
“说吧!”如曦简单地应了句。
“皇上继位已久,历代君王年至十五就当大婚,皇上为先帝嫡传孤子,恳请皇上早日立后,以续皇室香烟。”
度止厄才说完,马上又有朝臣起而附和,个个磕头要她早日完婚。
“请皇上尽早生下子嗣。”
她愣了愣,过半晌才赶忙说:“如今天下子民尚未富足,朕怎可在百姓穷困之时成婚呢?关于此事,且慢再说吧!”
“喂!”小声喊了阶前传话的一声,那官员得令便扬起高昂的嗓音道:“退朝!”
大什么婚,生什么子啊?
她总不能随便抓个男人,搞个男扮女装,然后再把他送进宫来当她的皇后吧?
她可是女的耶,成亲不就露馅了吗?
一把火在肚子里闷闷地烧,下朝后她绕过龙椅,由大殿后方先走,耳边尽是其余的臣子对严阙的阿谀奉承词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
“丞相大人,能不能透露一下皇上到底是派您去做什么事?怎么伤成了这样回来?大人为了朝廷,真是尽心尽力啊!”所有人都在打量着巴结上严阙,能够捞到多少好处。
“你们在说些什么?”严阙离去的脚步并未停歇,厌烦这群无故缠着他不放的朝臣。
“啊,说的也是,皇上既然都说是机密,丞相大人怎能轻易透露呢?”
“是啊是啊,机密机密,我们能够了解的,大人不说也无妨。”一群人虚伪地笑了起来。
后来,岭南的事在严阙调度下先开仓放粮赈灾,再这专员前往通渠道引水源灌溉枯竭农田,接着指导农民重新耕种,很快地便恢复了当地原有生机。
撤除那些伤人的话,其实严阙还是很有才干的。
不过,如曦实在很难过,为什么满朝文武百官找不到一个比较普通的官员呢?眼前这些一人包括严阙在内,个个都是聪明绝顶的良相将才,有他们在,她这个皇帝就显得有些笨拙,有些多余了。
尤其是严阙,未至而立就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说话老是带刺,刺得她体无完肤心灵受创。
回至寝宫,宫娥关上房门,如曦第一眼看见窝在长椅上吃着糕点的兰兰,开口就道:“兰兰,我可能真的是动了春心,想嫁人了!你晓得吗?严阙昨天被黑衣人一掌打得撞上了我胸口,然后他小心翼翼抱着我滚啊滚地滚下了楼,实在是……唉……”
“你说什么?”顷尔,兰兰被来不及吞下肚的桂花糕噎着,咳到脸都红了,才顺过气来。
“你该不会相中严阙了吧!”兰兰急问。
“你先听我说完啦!今天啊,那个“肚子痛”看见严阙没来……”她卸下天子冠,坐回床榻上,有气没力地低下头来。
“别乱改人家的名字,是度止恸。”
“别插嘴好不好?”
“好好好,你继续说。”兰兰喝了口水。
“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说严阙替我办事情去了,并不是无故不到。而且啊,那个严阙好死不死,还跑来上朝,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圆谎才好。”当初无为阁内的感觉又再死灰复燃,如曦猜想,多半是严阙舍身救她所带来的后遗症。经过这么多年,她本来已经可以把严阙给抛诸脑后了,毕竟严阙老是刺中她的痛处,在朝臣面前给她难堪,可是那天严阙在长乐坊英雄救美,救了她一条小命,这情况下要不动容,那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
“这个故事就是在告诉你,没事别说谎!”
“可我是怕那个“肚子痛”藉机给他安个什么罪名,然后让他蒙受不白之冤啊!他始终也是因为我才受伤,我得把我的良心拿出来才行。”如曦讲了讲,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你猜严阙昨日遇袭,会不会是“肚子痛”干的好事?”
“你想太多了!度止恸跟严阙不合完全只是为了朝务问题。”兰兰不以为意。
“是吗?那好吧,我就不乱怀疑。可是你知道吗?我今天看见严阙出现在大殿上,那对深邃的眼睛直直盯着我看时,我的胸口有多痛,痛到啊就好像心快裂开那样,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吸不到半口气的感觉……”
“你爱上严阙了?”向来冷静的兰兰突然间大叫了一声。
“……”如曦双唇微启,愣了愣。“你别瞎猜啦!虽然我一见到他,目光自然而然就会被吸到他身上,可是只要他在朝堂上一开口,我心底一把火就冷了下来,应该不可能爱上他吧……”对严阙,她有的只是最初的憧憬,应该还谈不上爱不爱的……
兰兰狐疑地望着如曦,当然察觉到她犹豫的语气。
如曦接着说:“我只是在想,或许真的是年纪到了,不然怎么会如此最头转向,连龙椅也坐不住?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找个人来爱爱?还有,方才“肚子痛”他弟弟“肚子饿”还上奏要我赶紧成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