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半生辛苦拉拔建立的成绩!”
“算了吧!这两年你等于半个废人,你一年放在事务所上的精神比不过你为孟扬波那个私生子盘点打算利益所花力气的百分之一!”
“你反了!你这个道子!我一直连句重话都没说过,可是你对我、对你哥的态度实在太不像话!我今天非好好教训你不可!你给我……你……”
一听不对,线红不顾一切开门冲了进去!石千瘫倒在地,眼睛已翻白,嘴唇不断抽搐,线红不住着急地抚他探他,没时间责怪良杰。她淌着泪一叠连声叫开了:“杨嫂!阿银!老爷出事了!快打电话给大夫跟叫救护车!快啊!快啊!”
在旁一直作CPR急救的良杰叫两个车房工人帮他忙。“我直接送老爷到医院!等救护车来恐怕就太晚了!”
※ ※ ※ ※ ※
尽管这样,麦石千还是走了。
心脏病突发,简简单单,没再睁开眼,或多说一句话。走了!
葬礼按遗嘱的意思,不对外发讣闻,不设灵堂不收礼金,火葬后奉祀在麦家祖塔。所有财产均分为三,给线红、扬波与良杰,不得推辞或转让。家居的房子属于线红,其他杨嫂跟一干在麦家服伺他几十年的老家人都有一笔养老金。若他们愿意,可继续留在麦家,月薪由线红负责发给。
线红哭了又哭。三天内她不吃不喝,只是对着家设灵堂跪坐出神,短时间内斑驳发丝全翻花白。看到她的人都担心她一动就会垮下。她忘记了笑容,疲惫的眼神只望着麦石千的遗像恍惚凝想。
良杰也差不了多少。这个意外将他彻底改造!他悲痛捶心狂哭、拼命指责咒骂自己,然后是不眠不休地长跪,诵经回向往生。世界仿佛在各自的悲伤里霎时停顿——
麦石千走的时候,扬波在警局里跟值班警员下棋喝酒;奇怪这个十年来引起麦家轩然波涛的关键人物,在这特殊时刻,不论线红或良杰竟都沉浸在各自的悲痛追悔里而全然遗忘了他——
五天后扬波出监,赴麦家补偿那lose掉两周的约会,才发现世界浑然改变,此生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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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待麦石千的火葬仪式完成,扬波就神秘失了踪。没向律师接洽,没有半点讯息,干干净净地消失。
直到一个月后,尹嫣循着校花给她的线索来到这个东部近村的废弃海港。尽管衣衫不整,神貌荒芜杂乱,久未修整的胡须也乱七八糟爬满了两腮和下巴,她还是远远一眼就认出了他;村里的人管他叫怪人,怪人自己住在海边的破木屋,上街也从不跟人讲话。他什么都不做,整天在海边发呆。
见到她,他感觉恍如隔世。“你怎么来了?”
看到他的消颓狼狈,她心疼,只是心疼。蹲在他面前,捉住他眼中因她而重燃起的一丝光彩。“除了我,你还期待谁吗?”她俏皮地。“校花告诉我这地方,说你以前常来,他猜你会在这儿。我们已经翻过半个台湾,再找不到你,我只有试试爬高山和探地洞了。”
她陪他坐在海边,他可以一天不说上三句话。她陪着醒了睡,睡饱又醒,海岸的日暮晨昏流逝。她不急,找着了他,她已放心。傍晚涨潮的时刻,她跟自己逐浪玩耍,火红燃烧着的日头半沉,整片海洋像是向着滚滚落日奔去。他来到她身边,这些天来,第一次,见他的脸上有了笑意。
“一切都结束了。”海风卷去他的声音,悠悠余音宛如凌空叹息。“总算结束了!”
尹嫣在暮色光辉中凝望他嵌上层层金色光芒的侧脸。
“你知道,这世界还是公平的,欠下多少,总要如数归还,只是那代价太少,人的一生几曾禁得起这样的挥霍?”
“你还恨你爸吗?”
“恨一半,爱一半,抵消了,什么都再看不见。随着他的离开,一切都跟着带走,现在的我只剩平静。”
“良杰呢?”
杨波笑笑。“我想离开了,哪里都好。摆脱这一切纠缠,它不具任何意义。经过这事件,相信他自有领悟与改变,那已跟我不相关。”
她悚然一惊!“你要去哪里?”
“天涯,或海角。”
“可需要,或准许有同伴?”
他深深凝视着她。“矛盾公主,全由你自己决定。”
她亲呢地拉拉他滋生的胡须。“我都找你找到‘海角’来了,你还弄不懂我的决定?”
他眼中的火花一闪,唇边的笑意极慢极慢地扩张开来!他温柔地拥住了她。
“我不要你心中残存着不幸的阴影。我不是那个女孩,不会重演悲剧,不会成为你们兄弟俩角力的筹码。我是我,决定了要你,就不再后悔。”
温存的耳鬓厮磨,轻怜蜜吻。
“你是什么时候确定自己的?你是怎么知道自己爱我?为什么爱我?”
尹嫣想骂人了!先赖皮强迫的人是他,她不过“被迫就范’,一点点被动合作、一点点顺其自然,还要她招认出来吗?
实属奇妙——她的思绪飘到初见他出丑那一眼,到后来种种命运纠合牵缠,没有多少发挥理智的空间,她所做的只是逐流而来,与他相汇至此——
只是顺着自己的感觉,信赖它,认清它;全然的牵动与吸引——
人群中见他多面如钻石,多变如魔幻,还有着与女人声息相通的节奏韵律,只能相合靠近,不容悖离。
“问它吧,只有它知道。”她看看艳丽的苍穹。“你也知道,别装傻。”
一个牵引出的串串小吻,吻的圈圈。“说爱。”
他乐意。“爱你。你也要说,公平。”
“不爱!”她溜开。“不爱、不爱、不爱,啊啊啊!”险些跌到沙堆里,被他逮住了,一笑不可抑。“的相反。”又叫,只是爱娇。“的相反的相反。”
然后他们在暮色灿烂的光辉中做爱。
天为证,海为媒。爱借吻传递,相映耀的是无瑕的两颗真心。
爱无可遏止,爱期待时间。
直到自然的时刻,合而为一。
第七章
陶儿又神魂悠荡地晃进报馆;一进门便像走进烟雾瘴疠鬼魂幽聚的冥界洞府!满屋子不怕死的老烟枪拼着老命人手一支伏案写稿。她一捏鼻子就想溜,刚好被她的“克星”逮个正着!
唐礼谦,她的顶头上司;也只有他这种眼光独具的人会认定了她“确有潜力”,就无限期以实习记者之职聘她,任她一篇报导一跑几个月,像个神出鬼没的小精灵,可以不打卡不开会,就等她“孵”出那篇保证惊天地泣鬼神的东西来。
“小陶,来上班了?要交稿了没?”又是这个!她最怕!天知道交一篇好稿比生个好孩子还难!一到领干薪的日子她就惭愧。在催稿的时候,主编就可怕得胜魔鬼。
“快了快了!”她速速躲到茶水间,谁料他闲着无事也跟着进来。其实她最近哪有心情写稿?天天眼看着扬波和朱尹嫣天雷地火似的形影不离,她心里酸得冒泡!只有眼不见为净,时间到了自动躲出去压马路闲走闲逛,可是心却扭极了!——她不会因此而怀恨朱尹嫣,扎草人用针刺什么的,这种小人作风不是她的style,她只是有点伤感。有点自怜……哀悼她第十二次暗恋宣告失败!
这个唐礼谦真不识相!可是谁叫他是她的“碗公”(掌她饭碗的老公公),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