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有事?”他学她,盯回去。
“没事不能来找你吗?”其实她本来还真没事,不过现在倒的确“有事”了。因缘凑巧,这个想法还是三秒钟前冒上她脑子的。“你要找事,我就说给你听。你诊所正欠人手对不?我来上班好了,当你的职员。”
扬波以为她在说笑,“要不要给你永久看病免费优待?”
“我是说真的。”
“你不可能当真吧?你这大胆小记者的位子不是待得好好?到我们这种没名没分的地方来岂不委屈?”
“有助于我增进人生体验啊!再说有护士身分作掩护,更方便我渗透花街百巷,待我在这里潜伏个三个月,写出来的报导准让我一炮而红!第一手内幕!况且有你们这两部花街的活历史做参考,嘿!你不认为这样一举数得,对你更是好处多多?”
扬波一口否决了她。“不行。这种地方不是你这种娇嫩的小女生待得来的……”
“我有充足心理准备。”陶儿坚决又顽固。
“你受得了每天泡在发臭的药棉药水里,看的尽是一堆堆脓疮和感染菌?说不定还会沾惹是非,随时有意想不到的危险!”
“你刚才听到看到我尖叫或昏倒吗?我早上的‘试用期’表现很好,你得承认。”
扬波终于发现女人固执起来绝不输于一头牛。“你不会真的愿意窝在这个破地方吧?”
“我不会让它再继续这样糟糕下去,我会改造它。”陶儿使出最有效的一记攻心术。“另外,我不拿薪水,当志愿义工,所以你也不准对我吼,或赶我走。我知道你经济困难,所以暂时来帮你忙,你不得推辞,否则就太不够意思。”
扬波瘫在椅子里,一副很“酥爽”的模样!眨眨眼。“你怎晓得我经济困窘?”
“这是什么?”陶儿指着自己的眼窝。
“眼袋。”他想也不想。
陶儿瞪他一眼!“眼睛!火眼金睛!我帮了你一上午忙,看了二十几个病人,总共进帐四百一十三块。你以为你在开慈善机关吗?单单药钱就够你荷包破了底,没有人是这样开诊所的!”
他摸摸鼻子。这大眼睛(火眼金睛)的小女生在三娘教子哩。“医疗嘛!良心事业罗,当初我们作医师宣誓时就说……”
“别管那一套,先活命再说!都什么时代了,你们不施行全民健保制啊?大凡一个组织要正常运作,制度健全是首务……”她想起上半个月跑的全篇健保专栏介绍,弄得她头脑打结!现在她可是标准的健保小姐,什么疑难杂症怪问题都难不倒她。
“那一套在花街行不通的啦!别说什么保,连选省市长都是花街地界外的事。你拿我们是化外之民看好了。”扬波跷着高高二郎腿。
“不管!要是你们以前都处在蛮荒时代,那我陶儿就代表新纪元的开创者,从现在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一切以‘陶儿法典’做最高准则!”她想起他的反应,没拒绝就表示接受罗?她高兴地跳到桌上坐着。“你也同意我留下来了?”
“你高兴待着就待着吧!”他很无奈地摊开手。“看你待得了多久。”他摇头、叹气,一副“屈从”“受迫于情势”的表情。
半推半就。反正对他没坏处,大妈弃诊所不顾跑去生爱的结晶,有人帮忙打杂总不坏;再说陶儿这长相甜甜的小女孩真的比粗里粗气的大妈悦目多了。他倒要看看这个初生之犊似的勇猛小记者有多大能耐,在这儿憋得了多久。
“你诊所的墙壁实在需要大力翻修、全面重新粉刷,叫那个校花来弄好了,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又不是天天都有枪击凶杀和抢劫案。”陶儿已在四处浏览盘算着她的诊所改造计划。“嗯,至少要挂个像样的招牌,丑陋的海报也得换掉……”
“你慢慢想吧!”扬波拿着报纸,提裤带进厕所。“我有重要的事要办。”
“对了,厕所太小,也需要扩充空间。”陶儿瞄了厕所门一眼,继续喃喃盘算:“要不然就再增盖一间,两个男人为抢情人打架还有道理,为了抢马桶座,实在是太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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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回辉煌出去办事,校花就晃呀晃地踱进“清凉薄荷海”,照例坐在吧台边的老位子——他的专属宝座;小貂马上奉上他的最爱——超大号摇摇乐波霸奶茶。
校花梭巡越来越不一样的“清凉薄荷海”,频频默默感叹!一个地方有了女人就是不同,她们的手会施魔法,点石成金,连玻璃都亮得会在夜里发光!彩灯浪漫得要叫人陶醉,柔美的音乐中还有这么个美丽贤淑的女店主勤快料理店务,简直像人间天堂、幸福国度!
连小家庭的味道都俱足了,十全十美,让人称羡!
辉煌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善业福德才得来今生这么个好老婆?相形之下,自己的孤苦伶仃更显得是心酸事一桩。人的命运就是相差天南地北,还没得道理可讲。想来自己这一生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十几年兢兢业业奉公守法,连一枝公家原子笔都没贪污过!可他前途迷濛暗淡不说,连老婆都跟人跑了!天寒地冻时连个帮着暖脚的人儿都没有。花街满是货真价实的女人,他却当了十几年罗汉脚。苦行僧,不晓得的人还以为是他有隐疾,或成了现代社会第一个太监!不是他不要,要感觉不对;他不嫌人,人都嫌他。
谁叫他娘生他天生缺少女人缘!
看辉煌老弟讨得这美娇娘,校花看在眼里,祝福归祝福,更加心酸酸啊!
“校花大哥,”小貂唤着,自己倒先笑了。“他们为什么这样叫你?”
校花掏出放在暗袋的证件。“董校华,我家老奶奶取的名字。他们乱叫一通,就算是警察也找不出法条来管制。”
“大哥,我一直猜不透你到底多大年纪。第一次只闻声音不见人,以为是位老先生,看你甩枪又酷又帅的模样,一点不输年轻时的詹姆士·狄恩。”她保留的是等一近看他之后,发现他长相最大的特点就是找不出任何特点!人是够粗够壮够黑,可那排列在大饼脸上的五官硬是平淡模糊得找不出任何特别点的形容词,是走在大街上随处都可见、看过也留不下什么印象的那种脸。也许这种脸就是最适合当警察,方便伪装或卧底,就算办过案也不容易引起特别注意。不过看来看去,还是难以计算这张脸蛋的年龄,它的弹性非常大,从二十到六十岁都有嫌疑。若靠皱纹计算并不准确,小貂还有这么点基本常识,毕竟人不是植物,无法将大大小小纹路相加有如计算年轮。“辉煌不肯告诉我,神秘兮兮的。”
“你猜呢?”校花兴味地剥花生壳,嚼得津津有味。
“你先闭上眼睛。”
校花依言合眼;又按她的要求左看右扫上吊下瞄。小貂在精密观察后有了结论。
“你的双眼皮跑出来时看来像四十五岁,斜眼变单眼皮就苍老一点,差不多……”小貂掂量了很久,还偷斤减两。“算你五十岁好了。”
校花的嘴马上塌下来!他直想去撞墙。
小貂还有新发现,兴高采烈地——“撇嘴的时候又老五岁,上翘的曲线好看多了!”
校花沮丧得想埋头淹死在那杯超大波霸奶茶里算了!四十五、五十、五十五!天!他的心灵还脆弱娇嫩得如同处在等待状况的青春期!他的外表真的等不及超前那么多了吗?天知道他离“不惑’还有好几个年头,他的心还蠢蠢欲动,期待一朝被“惑”哩!小貂对他的这个打击不啻是晴天霹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