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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祥,跟吕公子这么没大没小?”珠帘分处,一名盛装丽人翩然来到,袭来一阵香风。

  吉祥连忙跳下床来,屈身蹲下,笑意全失,诚惶诚恐地请安:“二娘!”看来她很畏惧这位丽人。

  二娘长得极为艳丽,是叫人一见难忘的天生尤物。云髻高耸,蝉翼薄纱下的银红肚兜,更显得身材凹凸有致。看得吕玉麟傻了眼。

  二娘看这少年居然也为自己所迷,不由得微微一笑。走到床前,伸出如藕般腴白美的皓腕,纤纤五指轻轻搭在吕玉麟手背上说:“怎么样?好些了吗?”



  “好……好些了。”他心不由主地答道。凑得近了,更觉二娘长得令人惊心动魄。一个微笑、一个眼神的流转,流露出慑人心魄的妖治风韵。

  “好些就好,你尽管在这住下,安心养伤。缺什么叫吉祥去办,不用客气,就当这儿是自己家。”二娘拍拍他的手,如抚慰一个小弟弟,给他一个慈爱的微笑。“凤三将你交代给我,我得把你完完整整地还给他。”

  吕玉麟心中恍恍惚惚,原来终究没能逃出凤三手心,这金缕阁看来也是他的“地盘”。

  睡了这么多时辰,二娘心想他该是饿了,便吩咐厨子备上饭菜。

  菜色不多,却很精致。吕玉麟接过二娘亲手盛的粳米粥,唏哩呼噜放开胃口大嚼特嚼,吃过三碗,打了一个饱嗝。“真好吃,好饱。”

  看他吃得香甜,二娘笑了。“喜欢吃就好,我还怕不合你胃口呢!你是王公贵臣子弟,什么好吃的没尝过?金缕阁这种粗食,只是填饱肚子罢了。”



  吕玉麟想起了父母亲,脸色突然黯淡下来。“我爹娘现在生死不知,而我却在这儿受你们设宴款待。我——我还算是人吗?禽兽比我还知道报答亲恩。”愈想愈是羞愧,左手一抬,重重打了自己一耳光,淌泪骂道:“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二娘花容失色,忙拉住他的手,阻止他自虐。“你这是干什么?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快别如此。吕大人受奸人所陷害,相信不久,上天会还他一个清白。万一吕大人出来了,见你不体亲心,伤害自己,不知该有多伤心你若真为了吕大人好,更该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要报仇、要孝亲,都得靠你这个独根。”

  她的话句句在理,打入吕玉麟心坎中,手背把泪水一抹,挺起胸膛说:“姐姐说的是,吕家只剩我一人逃出生天,我再不振作,就真的是半点希望也没有了。”

  “这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二娘称赞。

  陪着他说了一会儿话,门外有人在唤二娘。二娘应声来了,转脸对吕玉麟说:“好兄弟,你现在的身份不比寻常,没事不要出房去,吩咐吉祥做就是了。金缕阁龙蛇混杂,你又美得像朵花儿似的,万一惹来麻烦那就糟了。一切听姐姐的话,暂时忍耐好吗?”

  她的话如含有魔力,叫人不得不从。二娘纤纤站起身,手持团扇,蛇腰扭了出去。

  吉祥明显松了一口气,但也不再像先前和他谈笑无忌。

  吕玉麟一事在心,向她探问:“吉祥姐姐,凤三呢?”

  吉祥摇了摇头。“不知道,他带你来金缕阁之后,说有事要办,请二娘照顾你,就骑着马走了。”

  他上哪儿去?吕玉麟躺在枕上,想起凤三可恶的行径,一阵气、一阵咒,不知不觉沉入睡梦之中。

  ※ ※ ※ 

  深夜时分,大理寺屋顶上一条黑影飞窜。只见他行动迅速,潜伏在屋瓦之上,觑准卫兵交班时机,借由两队错开相背之时,悄悄地跃下屋子,闪进大理寺禁押重犯的铁心院中,隐身在树身之后。

  这人正是凤三。他将吕玉麟安顿好之后,暂无后顾之忧,便单枪匹马准备上大理寺劫狱。

  他探知吕邵农已被下狱关在铁心院中,便仗着艺高人胆大,一身夜行劲装,便要来救吕邵农出牢。

  上次他要先带吕玉麟离去,不得不暂听从吕邵农的话。这次无论吕邵农说什么,凤三也要硬架着他离去。

  为一个无能刚愎的昏君殉节,徒然浪费自己宝贵的生命。吕邵农虽是他凤家的大恩人、活菩萨,这一点他却大大不以为然。

  此行凤三只先来探明路径方位,他只身一人要救出吕邵农两人,有窒碍难行之处。若硬闯救人不成,打草惊蛇,看管得更加严密,反而加速其死。他隐在树后,见铁心院守门卫兵接班完毕,暂时不会有人再来,曲曲折折掩到卫兵身后,出其不意点其昏穴,让他们靠在墙上。推门入内,当中一条青石路,路尽头铁栅森森,看来就是关禁犯人的地方。

  院中有卫兵来回巡逻,幸好他见快,又是一身黑衣,迅速闪入暗里。正巧有人要从院内出来,栅门半开,迎面一个牢官和那人攀谈起来。凤三见机不可失,从另一边闪入栅内。

  铁心院是青龙王朝关禁重大要犯的大牢。自开国以来,不知有多少乱臣贼子在此伏诛;其中也不乏那无辜蒙冤的赤胆忠臣。因此戾气特重,常人一踏进这里,没有不吓得魂飞胆战的。

  一间间牢房寻去,牢中的人个个瘦骨嶙峋、伤痕累累,两眼空洞地看着凤三这张陌生的脸孔。什么是人间地狱?铁心院就是。

  右首尽头最后一间牢房传来一声喊叫:“凤贤侄。”

  定眼一看,正是吕邵农。凤三急忙抢上前去,隔着黑铁栅栏,两人互相凝视。凤三喊:“吕大人。”一见之下,一股怒火腾腾烧起。

  只见吕邵农抓着铁栅的十指,肿烂得如十根萝卜,一条裤子上血迹斑斑,脸上、臂上有多处鞭伤、烙痕;才三、四日不见,灰发已然全白,一下子竟老了十多岁。

  “他们对您做了什么?”凤三热血上冲,咬牙低吼道:“竟对您施用这等酷刑!这狗皇帝,我非杀了他不可!”倏地转身。

  “贤侄!”孱弱无力的破碎声音中,含着无比的威严:“回来!”

  凤三的脚步被拉扯住了,眼中怒火难熄,有深深地不解。“大人?”

  “身为臣子,绝不可有一丝忤逆背叛君上的念头。凤贤侄,你万万不可违背我的意思。”吕邵农双眼圆睁,声色俱厉地说。

  凤三心中不以为然,嘴上不说。

  “凤贤侄。”吕邵农气势软下,代之以柔情。“麟儿可好?”

  “大人放心,吕公子现在在一处安全的地方,没有性命之虞。”

  “那就好。”吕邵农满布皱纹的脸上浮起一丝欣慰的微笑。

  “夫人呢?没跟您关在一处吗?”

  吕邵农黯然低下头去,一滴眼泪无声落在尘土里。“她——去了。”

  吕夫人身子本就不好,监牢阴暗潮湿,再加上惊吓、思子,酷刑逼供之下,支持不住,就这么过世了。

  吕邵农和妻子三十多年来,始终不厌不离。早年他一介寒士,全凭妻子一双巧手,操持家务,才令他无后顾之忧专心下帷苦读,高中金榜。他感念妻子贤德,显达后并没有再纳新宠。夫妻感情数十年如一日。

  如今因他之故,老妻病故归天,心中伤痛难禁。但转念又想,她早走倒好,省得在这非人之处多受一时半刻的折磨,这算是她的福份了。

  收拾起伤心,吕邵农强笑说:“此处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凤贤侄快走吧。麟儿就拜托你了,你就当他是你亲兄弟,有什么不懂的,你尽管教导他。”入了铁心院,没有活命之理,他这些话等于是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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