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我是打算将实景描写出来,但那可能浪费许多的篇幅,让看见这本纪录梦境的读者以为买到的是十几世纪的城堡史,不如我直接跳到事件的经过,还有趣得许多。
其实,说是有趣,不如说,觉得有趣的是读者;而我这个当事者,即使是梦,但因为是亲身经历,所以……惊恐到事後一连数天我都无法入睡。
当然,一开始走进梦中的我,根本不知道事後会发生什么事,还老神在在当自己是老鸟,好奇地东张西望呢。
没有办法,新人与老手的最大差别就在於经验,而我不得不说,我曾经是处处受惊吓的新人,但经过这几年的历练,我已经被磨成处变不惊、庄敬自强的老手了。
总之,当我回过神看见阴暗的古堡时,我就知道我又作梦了。
「好吧,这次又是什么梦呢?」我抖啊抖的,当然不是发抖,而是踉踉地抖著脚。
「烟来!」我喊道。
指间立刻平空冒出一支烟来。
「这就是作梦的好处啊。」我笑嘻嘻地吸著烟:「要什么有什么嘛,何必怕呢?只要不影响故事行进,就算我要鱼在天空飞都不是问题,这就跟超能力一样嘛。」
我偏著头打量四周。
「喔,城堡啊,该不会又来童话世界了吧?我是白雪公主吗?穿的衣服不太像,堡里好像也太暗了一点吧……」是不是太节省了点啊?
我往窗外看去,果然不是童话故事里的世界。
「我读的故事也不算少了,这里不是中国,那会是什么呢?」
「其实也不用怕,反正我连《三只小猪》里的猪都当过了,还有什么不能当的?」
「何况,我也学乖了,早在床头上放了闹钟,时间一到就响起,到时我一张眼,什么梦都烟消云散了。」我沾沾自喜想著。
所以,心里一放松,就蹲在角落里,开始抽起烟来。
突然,金属相撞的声音怱远怱近地传来,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有人正从长廊的那一端走来。
故事要起幕了吗?
我一向是配合度良好的梦中演员,所以我拍拍屁股,站起来,看见自己一身白色的睡衣,想来应该是一个梦游的贵族千金吧?
正这么想的时候,从黑暗中伸出一只手,让我吓得差点心脏病发。
「鬼!」我尖叫。天!原来我来到了「鬼话连篇」!我一直很怕有一天我会梦到《聊斋志异》,没有想到,倒先走进了西洋的鬼故事!
「是我……」
黑暗中,缓缓露出一张老脸来。我用力眨了眨眼,勉为其难地眨回差点凸出的眼珠。
乍看之下,眼前这老婆婆只有头跟手在空中,但仔细看後,才发现她一身的黑衣,跟堡内阴暗的光线融为一体。
「夫人……是我……」
「你谁啊你?说话能不能一气呵成?有气无力的,很像是某个空间来的异类,难道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我抚著胸口说道。
「夫人,你不认得我,那没关系,过些时候你就会记起我了……」
闻言,我理解了。
原来,这具身体的主人失去记忆啊……真难得,明明线索不少了,怎么我还没有想起这到底是什么故事呢?
金属撞击的声音又起,我看见老婆婆将一成串的钥匙挂在墙上。可能是光线真的太差了吧,在昏暗的视线之中我竟然有错觉,好像其中一把钥匙带著血渍……
八成是阴影吧,我猜。
「对了,夫人……主人要我一看见你就转告你……」
「哦,请说。」
「千万、千万不要去碰钥匙……不管他在不在……」
我的脑子停摆足足一分钟後,莫名地,背部以极缓慢的速度开始发凉发寒了。
一个还说不出来的模糊意念盘旋在我脑中,我用力挤出亲切的笑,试探地问:
「那个……请问钥匙……是要干什么用的?」
「钥匙当然是开门用的啊。」
「开大门?开车门?还是开狗门?也许你的主人还养了猪?」我的喉口有些发热。
老婆婆用异样的眼神注视著我,回答:
「主人说过了……什么门被打开都无所谓,但是……就是不准拿这个钥匙去开最顶楼内侧走到底的门……」
我顺著视线,看见她指著那把沾血--不、是带著阴影的钥匙。我用力吞了吞口水,双脚开始抖啊抖的,当然不是跩到抖脚,而是在浑身发抖啊。
不用再提示,我也知道了这是什么样的梦境!
我宁愿再回去当三只小猪,或者当阿拉丁神灯,也不要来到这种故事里啊!
「夫人?」
我掀了掀嘴,真的很努力在掀嘴。这是头一次,不打麻醉针,嘴皮也是这么地沉重,让我怀疑是不是有石头压在嘴上。
「真的不能开门?」我细声问。
「绝不能……」
「如果我违背你主人的话,打开那扇门呢?」
「那夫人你就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永远永远……」
突然之间,我发现我竟要仰视老婆婆的脸,低头一看,才知道自己发抖的双腿很不争气地失去控制,软倒在地面上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抱著最後的希望,露出「求你骗我也好」的表情,颤声问著那老婆婆:
「请不要告诉我,你的主人,外号叫蓝胡子。」
显然我的汪汪水眸不够惹人怜惜,老婆婆很诚实,连点谎都不肯说,答道:
「啊,夫人,你想起来了吗?外头的人都叫主人蓝胡子啊。」
「咚」地一声,我直接昏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
「她在这里吗?」
男人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是十分压抑什么。这人谁啊?
我的意识逐渐清醒,但没有张开眼睛。
「是,夫人就在你身後……」
蓝胡子!
倏地,我张大眼,差点活活吓死!
蓝胡子就在我後头?我浑身僵硬,连动都不敢动。
一个杀了数任妻子的男人啊!我知道这句台词说了很多遍,但我还是要呐喊一下--
天啊!到底是谁在诅咒我?
「东方果然神秘啊……」背後的男人喃喃道:「说七天,就是七天……」
「是啊,主人,果然夫人七天就回来了……」
这副身躯的主人曾经离家出走吗?干得好!只是有点笨,走了还回来,该不会是有什么把柄被蓝胡子抓住吧? 「可是,我却看不见她……」
原来,蓝胡子失明了!我暗惊。
这……这跟蓝胡子的新娘内容好像有那么一点差距?也罢,根据我多年来的经验,一个故事通常有许多的版本,只是有些版本没有流传下来而已。
「那你就好好照顾她吧,她要什么,能给的,就尽量给吧。」
「是的,主人。」
听著他们的对话,我觉得有些怪异,却说不出怪异的地方在哪里,直到身下柔软的东西微微弹起,我才发现原来我已被挪到床上,而他正坐在我身後的床缘处。
顿时,我的小丸子线以跑百米的速度画下,画得密密麻麻的,甚至,我敢发誓,如果我的额头再宽广点,会有更多的黑线条占据。
我曾做过许多的怪梦,当过许多被动的角色,但从来没有扮演过夫妻中的任何一方,如果对方要实践夫妻间的义务……呜,我不要作春梦啊!
尤其,这位蓝胡子先生迟早会杀了我,我不要啊,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还是……不如我先下手为强?这个想法滑过我善良的心头,然後就再也不肯离去了。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虽然我拿过最大的刀是菜刀,但是,既然这位蓝胡子眼睛看不见,那我胜算也不能说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