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不知道今天回来这趟是错是对,她还想确定什么吗?该谈的早已谈过,不该碰触的,将永远视为禁忌——她压根儿不在乎那些书和衣服,只想再见他一面,看看他。
她要的只是他的爱。
然而她看到了那道无法跨越的距离鸿沟。自己到底是否有自虐狂?陷溺在这份几近自虐的痛苦中如此之久,心里竟还念念不忘和他再见一面。
难舍难分啊!换作以前,她会笑而讥嘲沉陷情网的那些人;她一向讨厌懦弱,主张果决;然而现在她终于懂了其中况味。她想走,却还依恋不已;情之所钟,毕竟难以更改。
真的,分得开就好了,起码决绝些,长痛不如短痛。
第一次见到罗江是在报社,他伏案绘图,头也不抬,阿媛拉了她到一边说他是颇具盛名的政治漫画家罗夫;爱纯只是打量着他的后脑勺惊奇不已。刚跑新闻不久,大抵见到事件主角和想象中的差距千里都是这种稀罕表情。两个人莫名其妙好了起来之后,隐约才听到别人善意的提醒——关于罗江的家庭妻女之类。爱纯这才发现自己的糊涂,恋爱上了,心无旁顾,只顾着想他,压根儿没考虑到他的背景及拥有一个婚姻的可能。罗江不像!然而他远在美国的妻子和一双儿女却是千真万确的不争事实。
这世上原来不只他们两人。
难怪他总欲言又止,每次缠绵过后总还是小心翼翼而温柔,生怕失掉她似的。
爱纯来不及抽腿逃离,就被刺伤了!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一个十六岁大男孩的父亲!思前想后,这才恍然大悟,是她因为爱他而毫不觉得他比她大上半代,她只认得他,只要他的人。
罗江不比她好受。最糟的一阵子,爱纯每每半夜黯然离去,他在窗前抽烟抽到天亮;一边是终生的恩情责任,一边是紧揪他心的悸动和挚爱。这么多年的人生走过,他真以为就这样了!平静的生活不可能再有波动,不会再情不自禁,一切却因一个初出社会的女孩而全数崩溃瓦解!无从解释理由,他是那么眷恋她,不想离开,更无法想象和忍受她的离去。
几个月拖下来,爱纯没有妥协,也看清了一切;她心里已然知道该作抉择,这是她的个性——固执、坚信原则。
他懒懒地叹了口气,两只手臂自身后温柔地环着她的腰。爱纯几乎是习惯性地倾身探他的气味,罗江脸上的刮胡水味道极淡而清新。
“想什么?”他的胡碴扎得她想发笑,“看你发呆了好久。”她抚触他的手臂。
“我在想,秋天来了。岛上的春秋季一向短暂,今年的秋意特别明显。”
“改天我们上山去看枫叶,我知道一个地方……”
爱纯笑了笑,“好啊,改天。我有点累,陪我躺一下?”
罗江以吻作回应,咬她的耳垂,恋着不肯放,直到爱纯盈盈旋过身;她攀上他的颈子,整个人随即悬空,醉人他的拥抱,静拥他们还能分享的每一次爱情。
第二章
林美银殷勤迎进的来客竟是公司新进的女同事朱小棋;志光看见母亲同她有说有笑,好似已相识多年的样子。
美银满面带笑的,“志光,还愣在那里干嘛?小棋不算客人,你还不快来陪人家小姐聊聊!”
朱小棋含笑伫立,一张娇悄粉脸经过精心勾绘妆扮,显得比平日更娇艳动人。“许大哥好。”她的嗓音圆润温柔,显示出良好教养和恰如其分的亲切。
尽管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但隶属不同部门,使志光和小棋并没有多少直接接触的机会,退论深刻交往;他只知道这位漂亮的女同事一进到公司来就引起营业部未婚男士的骚动,连他们研发部的一个林立中都像中了魔,有事没事者借故往营业部跑,连申请个备用文件夹都不辞辛劳亲自走上一趟,就算路过瞄上一眼也好。“呃,好,你好,”他笨拙的回应,“朱小姐好。”
朱小棋掩嘴娇笑,姿态十分妩媚。她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披泻肩后,全然是电视上清纯玉女、军中情人的姻雅脱俗造型。
美银亲热地挽着她的手,“小棋,你别见笑,我这儿子就是这样,从小木讷老实,不会说话,所以到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可是男孩子就是要老实些才好是不是?太花言巧语就靠不住了,这一点你许大哥是最叫许妈妈放心的。志光,你别光站在那儿,过来跟小棋聊聊天,你们不只是同事,说来还有特殊关系,一定特别处得来。”
“我以前并不认识朱小姐,怎么说……”
“你记得顾伯伯吧?”顾长生就是当初介绍志光到这家私人企业工作的保证人,他和这家公司老板是多年好友,与许家也算世交,“顾伯伯就是小棋的表舅,所以说起来,小棋称你一声大哥也不为过。长一辈的都有几十年的交情,你们这些做晚辈的也该好好相处、培养默契。”林美银笑着看看儿子、又看看小棋,好一股热络劲儿,“啊?是不是?”
小棋温顺地望着志光,“以后还要仰赖许大哥多指导照顾。”
志光有些不自在,“不敢当。”
“我没什么工作经验,又是刚进公司,很多事不懂,以后可能有很多地方要许大哥帮忙。”
“朱小姐实在大客气了……”
林美银用力踹了一下儿子的脚,“叫小棋就好,什么朱小姐!多生疏啊!又不是不认识,以后就跟一家人一样亲了。”
志光忍着痛,脸红了。他一向不擅和女孩相处,也唯有和一个云霏在一起才能感受到毫无压力的自在,“是,我知道。”
小棋抿着嘴笑。志光的大姊丽秋端上菜招呼大家上桌,“来,开饭了,小棋你来,跟大姊坐,我一看就知道我们投缘,看你的模样多惹人疼的!志光,你也坐啊,发什么呆,妈都给你盛好饭了。欣欣,不准在这里吵,带弟弟去看电视,吃饱肚子光会胡闹,去去去!”八岁的欣欣嘟着嘴,很不情愿的把吮着大拇指的凯凯带开了。
志光纳闷女人怎会有如此快速就将客人视同一家人的本事,但那也只是对小棋,他的母亲和姊姊可不曾以同样的亲昵对待过云霏;云霏只来过他家一次,再就拒不上门。
“许大哥平时喜欢做些什么活动?”小棋细嚼慢咽,文雅极了。
“呃?”志光一时没留神,没听清楚她在问什么。
母亲瞪他一眼,兀自代答:“志光平常工作忙,空闲时间尽量放松休息。他喜欢看看书、听听音乐,跟你的兴趣不谋而合吧?真是有意思,说起来你们这两个孩子也挺有缘,长辈的关系在先,你们又刚好进同一家公司。”
“是啊,就像老天爷特意安排好的,满有趣。”小棋浅浅盈笑。她当然不会说出是自己一进公司就先注意到有个长得挺不错的许志光,经她暗中打听的结果,竟发现他和自己还搭得上一条线。于是使了点小技巧在表舅面前提起,好事热心的长辈哪有不明白的道理?自是热切介绍撮合。两个晚辈还在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阶段,长一辈的心里早有打算,更在暗地里展开如火如荼的联络与商议计划了。
只是女孩子家总还是要矜持些,要主动也是暗的来,不能明说;自然布下天罗地网捕捉男人,这是她母亲教导她的战术;爱情之中当然也讲战略,持久作战赢得胜利才是最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