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没有裢子……”爱咪显然是被她凶巴巴的语气呼着了。
云霏“啪”地推开椅子大步走向爱咪,一把把她抱到衣柜上头。“要裤子你自己找找行不行?你已经这么大了,为什么还尿裤子?连找件裤裤都要吵得我不得安宁!我只想要一个人安静、安静、安静!可以吗?你吵个没完,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爱咪被她这一吼,动也不敢动,大眼睛里泛着亮亮的泪光,“你都对我不好,霏霏凶。我要找妈咪!我要打电话找我妈咪!”
这句话更大大刺激了云霏:“去啊,要找你妈咪就赶快去啊!是你自己吵着要回来的,现在你又后悔了是不是?”
爱咪哭得泪汪汪,两腿乱踹,“妈咪!我要我妈咪!”
“去嘛!那么想你妈咪的话,就去找她,永远跟她住在一起算了,我也好清静清静!”云霏又将她抱下,扔在椅子上。“我是欠了你妈什么是不是?莫名其妙把你丢给我,她知不知道这样我有多为难!她自己爱自由、不要羁绊,却自私地把麻烦精丢给我!她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人,我也有权利说不要!你们以为我就爱受苦受罪受折磨虐待啊?我也会软弱、也会喊累,我快要受不了了你们知不知道?你们有谁同情过我、帮我设想过一点点?”她说着说着,自己也气愤地哭了。明知是借题发挥、借机发作,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舌头。
“你想要你妈就尽量去啊!我不管你了!也不管她爱跟谁在一起!我为什么要管你们的事?你们都自私到只顾将责任推给我,有没有想过我的压力?我已经连自己都弄得很不好了,还要拖着你这个小麻烦精……”云霏狠狠地吸鼻子抹眼泪。“你已经让我心情很恶劣了,你不知道吗?拖着你我什么事也做不成,你看看我现在凄凄惨惨一败涂地的样子,工作没着落,稿子四处碰壁,连男朋友都跑了,我还不够失败、不够可怜吗?连最起码的一点点安静都得不到,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丢下这些责任啊?要把我拖垮了才甘心吗?你那个不负责任的妈没同情过我,我才不要管你们了!我很累,什么都不想再要了。既然你最想找你妈咪就去吧,尽量去、尽快去,剩下我一个人倒清静!”
爱咪早已停止哭泣,乖乖听训,然而云霏伤心得无暇多细想,发泄完连篇抱怨,就捧着疼痛不已的头自顾自地回房睡觉。她真的感觉自己已筋疲力尽,只想闭上眼睛断绝一切痛苦的思想与追忆。
没想到这一觉醒来却令她追悔莫及!
云霏睡醒时天已黑,她要唤爱咪将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喊了半天却没有回应。她下楼找了又找,哪里有爱咪的影子!云霏脑中如遭雷轰一般惊醒!难道爱咪把她的一番气话当真?她真的负气离家出走了?爱咪身上还有点钱,然而一个稚龄小女孩独自出门,又不认识路,可能遇到种种危险!顿时报纸社会版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杀人、强暴、绑架案纷纷朝她撞击而来……云霏心急如焚,慌张得手足无措。
对了!爱咪第一个目的地一定是到云霓那儿,先试试再说——云霏重燃一线希望,拨通云霓的电话,但得到的回答却是云霓那慵懒的声调和漫不经心的问候。云霏这次禁不住张惶得哭了出来。
没有!连云霓都说没有!那胖咪究竟会去哪儿?她就这么背着小背包离家出走!是抗议她那番无情无义的责骂吧?一声不响就走了……云霏心中后悔万分,还有强烈的焦急。担心、愧疚和不安。不行!再等下去难道要坐视爱咪出事吗?不,我要出去找她!要把她找回来?咪啊!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
云霏抓了钱包和外衣就猛往外冲,冷不防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不是别人,正是被她骂“阴魂不散”的卜杰,这次他的“阴魂不散”倒来得正好。云霏宛若见到救星般,拉着他着急地哭,难过得不得了。
“爱咪不见了!卜杰,她离家出走了!”她哇啦哇啦的哭喊,“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心情不好就乱骂她,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不要哭,我们一起去找她,你先别急,爱咪聪明得很,她懂得保护自己,不会搞丢的。”
“咪她只有五岁啊!”卜杰的一句话令她更心乱如麻,自觉罪孽深重。
然而卜杰开车带她四处寻找了近两个小时仍是一无所获;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溜过,恐惧与自责愈形加深。此时她眼角掠过一个小小的、眼熟的红影子。
“停车!”车子吱地猛然煞住,云霏没等车停稳就开了车门往马路上冲。
“爱咪!”她扳过那个孩子的肩膀,心却陡地下沉!不是!竟然不是!“对不起。”她失魂落魄地松开手。
“你这样满街毫无目的的乱跑乱走不行的!你再努力想想,爱咪还有没有其他可能会去的地方?”
没有!云霏只能咬住嘴唇疯狂地摇头。该找的地方都已找遍,连好久才去打一次牙祭的麦当劳和门口挂熊宝宝气球的西药房都去过了,她实在想不出爱咪可能会在哪里!她会故意躲起来,藏在下水道或街角吗?咪!你怎么不快出来跟我回家?咪!你真的生了我的气?
“我自己去找,找到天亮也没关系,我会带她一起回家的!”云霏一路小跑步,在大街上茫然搜索着、喊着:“爱咪!你在哪里?爱咪!爱咪!你出来,我们回家,我不是故意要骂你!咪,爱咪,你到底在哪里嘛!”
卜杰二话不说的跟在她背后,四处找寻呼喊:“爱咪,叶爱咪!爱咪!”
他们一路跑着喊着,云霏像发了狂似的不知道累,连嗓子都喊哑了,还不肯停下:“爱咪,爱咪!你在哪里?”
霓虹灯交织错落,沉沉的夜已开始透露刺骨寒意。
卜杰拉住她,“云霏,我们先回去吧,这样盲目乱找不是办法,我看还是先报警。你也跑得很累,应该休息一下……”
云霏挣开他,这回是莫名其妙对着他发泄怒气:“要回去你回去!我不走,我还要去找爱咪,我会找到她的!……”她开始奔跑起来,越跑越快,有如一头羚羊般在大街上飞跃。
卜杰当然还是追了下去;他没想到平日最懒得活动的云霏一跑起来速度惊人,然而在他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之时,云霏忽然仆倒下去,抱着脚打滚。
“怎么了?”他苍白着脸,多事之秋啊!
云霏的脸痛得扭曲变形,猛发冷汗,“我的脚底扎进了钉子,好痛!”
卜杰脱下她的球鞋和袜子,那根生锈铁钉扎的伤口还不浅,云霏脚底已沁出鲜血。他一把抱起她。云霏拳打脚踢地挣扎抗议: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你不要管我,我还要去找爱咪……”
愚蠢的女人!卜杰真想封住她那张固执得要命的嘴巴。“要找爱咪还多的是时间,先保住你这条小命再说,破伤风可会要人命的,你有没有一点常识!”他大吼。
云霏乖乖闭上嘴巴,任由他抱着她上车、上医院、回家。起初她心里还不服气,但当听到那个暴牙医师连连点头说“还好,送来得早”的时候,云霏不得不承认:她心生感激。
回到家,屋里空荡荡的,她这才发觉自己有多软弱疲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