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银说罢,假装专心吃饭;没想到她说干了口水,儿子还是像木头人似地连吭也不吭一声,她一下子就有气。
“志光,你到底想通了没有?你的意思怎样?”
志光自知一出口就会触怒母亲,但不说照样有骂得挨,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你们不要逼我,结婚是一辈子的事,而且是‘我’的事,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我选择这样选择那样呢?”
林美银气得齿也冷了,半天说不出话来,“随你!养你到这么大,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好!你行!都听你的!都随你!”把碗筷一掼,林美银气淋淋地离开了饭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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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一大早,爱咪就跳上云霏的床,像旱地拔葱那样死拖活拉她起床,“姨,七点了,起床起床!”
干——嘛——吵——死——了——我——要——睡——觉——”她更埋进暖暖棉被窝里,像田鼠钻地洞。
爱咪竟然搬来扩音器,“快起来!今天卜叔叔要来载我们去郊游!”
“做梦啊?他要上班怎么去郊游?”
“今天是礼拜天!”在扩音器的强力炮轰下,云霏不得跳下床。看见镜子前披着散发的自己,真像是夜夜磨刀的女人。
略事梳洗后,总算还她清爽俐落的模样。和兴匆匆的爱咪下了楼,门外阳光灿烂,一身轻便运动服的卜杰倚在车门旁和她们打招呼。
云霏原本还想炮轰这个自作主张安排计划、破坏她睡眠的自大家伙一顿,但当她一看到笑得像阳光那般开朗的卜杰,她只能傻愣愣的张着嘴,什么话也骂不出来。
“早啊!颓废女郎,爱咪说她是硬把你挖下床的。”他看起来为什么永远精神奕奕、像刚睡足一场好觉呢?这是云霏最敬佩也最想不透的地方。“嘴巴可以合起来了,让苍蝇飞进去可能不太好。”
她听到爱咪在后座吃吃偷笑。
卜杰开车,云霏与爱咪忙着吃他准备的早餐。爱咪问:“卜叔叔,我们今天去哪里?”
“去海边玩,晚上带你去吃日本料理。”
“我喜欢麦当劳加肯德基。”她叽哩呱啦叫。
“好,麦当劳加上肯德基。”
“要出门也应该事先通知我一声。”云霏咬着吐司配鲜橙汁。
“爱咪先提议的,你应该没有不去的道理。”
“你们联合起来逼迫我。”她转向后座,“咪,你给我记住。”
爱咪才不接受威胁,仍旧嘻嘻哈哈的。
“很久没看见阳光了吧?日夜颠倒久了有害身体健康。”
“不劳你费心,每个人习惯不同。你不能要求猫头鹰跟猪羊牛狗一起过生活。”
“我是好意关心你。”
“真不敢当,好意心领,太过量恐怕无福消受。”
爱咪又发议论:“你们两个不要再吵了嘛,好像老夫老妻一样!”
这句话果然奏效!云霏马上闭紧嘴巴,打死她都不肯再多说话,只在心中暗暗咒骂身边操纵方向盘的家伙和自己对爱咪的教育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今天天气真的很好,适合效游踏青。”卜杰自言自语。
“其实满谢谢你的,没有这机会的话,我平时也很少带爱咪出门。你知道,没有车子代步,到哪里都不方便。小孩确实需要经常出来活动筋骨。”她歪过头去,想看爱咪见到他俩终于和平共处不再抬杠后有何评语,却看不见人影,仔细望下,爱咪竟然躺倒在后座——睡得好香好甜!”
云霏好气又好笑!这位小姑娘把她硬拉下床,自己却倒在车上呼呼大睡回笼觉了。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等会儿好整整她,报一箭之仇。”
“需不需要盖件衣服?后座还有一件外套。要想点子慢慢想吧,从这个红灯开始,有的是时间让你动脑筋。”
他们一边闲谈说笑,云霏一边随意浏览车外景物,气氛和洒进车内的阳光一般和暖。红灯转为绿灯,卜杰缓踩油门,云霏的眼光朝车窗外一掠,蓦地有什么东西抓住她的视线,紧紧一看!她目不转睛突然惊天动地大叫:
“停车!快!卜杰!停车!”
她疯了不成?这是在大马路上,虽然没有平时的拥挤盛况,但出市区的车流仍可观。“你要干什么?”
“停车啊你!快点!”她也不作解释,甚至着急地去扳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卜杰只得即时紧急煞车,车后随即响起连串喇叭声,车道上登时混乱成一团。
开了车门就往外冲的云霏尤其引起了车辆紧急煞车连环堵塞,一时混乱吵闹和咒骂不绝于耳!
“你到底要去哪里?”卜杰总算见识到了不按牌理出牌的叶云霏究竟疯狂到何等程度!
她早就跑远了,见也不甩他。后面的车朝他声声催促,卜杰只有认命地继续开车前进。
远远地只瞥见一个小小红色人影,那是云霏;她奔上街道,朝着一个站在糖炒栗子摊前的女人大嚷大喊:
“叶云霓!叶——云——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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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丰姿绰约的鬈发女郎翩然回头,惊喜地跑上前来拥住云霏。
“是你呀!”云霓亲得妹妹几乎喘不过气来,又推开她仔细端详,“穿得这么帅,要去慢跑吗?我记得你是最懒的人,也肯早起运动了吗?爱咪一定跟你一起对不对?”
爱咪!亏你脸不红气不喘!云霏想到这里,心头恨得痒痒的。听她那傻大姊似的亲姊姊说话的语气仿佛大家昨夜里才碰过面,根本不像是个抛弃幼婴、一走就是五年的狠心母亲!
“买好了没?”云霏命令式的,“过来这边,我们必须好好谈一谈。”
云霓的注意力全在那袋香喷喷的栗子上,小心翼翼地捧着,待若珠宝皇冠。“来,热呼呼,正好吃,你要不要?”
“我不吃这鬼玩艺!叶云霓,我只要你给我解释清楚,这几年来你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你一声不响失了踪,丢个未满月的婴儿给我,一走就是五年,今天要不是碰巧眼尖看见你,不知道我们到哪一辈子才有机会算这笔帐!你说清楚,这算什么嘛!”
云霓一直睁着大眼听云霏发作,那双和爱咪一模一样的“原版”大眼睛仿佛会主动过滤人间杂质,对她连串责难诘问始终无动于衷。“你不要急着生气嘛!我并没有失踪,我出门找工作去了,但是等我回去找你们,房东说你们早就搬走了,连联络住址电话都没有。你想想看,人海茫茫,我要去哪里寻找你们?”
“你编的故事未免太离谱了吧?我们被赶搬家还是爱咪六个月大时的事!因为房租积欠过久,信用也破产了。找工作?你的工作一找就是六个月?你是步行到衣索比亚去找工作吗?”
云霓委屈地,“我怎么知道阴错阳差的会变成这样子?你不要生气,我会想办法弥补……”
“我不只是生气而已!”云霏说着,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起来,“我是愤怒!愤怒!你懂吗?你这算什么母亲?一点责任感都没有!若是你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当初又何必生下她?生而不养不育,这是罪过!你只会把这个包袱扔给我,自己拍拍屁股一走了之!你有没有想过我的难处?我比你还年轻,又要念书又要工作赚钱,哪来的多余精力料理你丢下来的宝贝?你像丢垃圾一样丢下我们不管,无消无息,没有良心,你这算什么姊姊、什么母亲嘛!你害自己不够,还拖累了两个无辜的人你知不知道!”云霏想起这五年来的种种辛酸苦闷,更是悲从中来,顾不得是在大街上,还有来往行人指指点点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