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告诉妈妈吗?”星苹问。
星云否决了。“先不要!我不想让她担心,先看看情况再说。可以帮我保密吗?”
“当然,我又不是大嘴巴。”姐妹俩相视而笑。此时不知从那里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吵嘈声,星云脸发皱,捂起耳朵。
“吵死了!魔音传脑。非洲土人的巫鼓也没这么难听!”
“谁呀?”星苹愣愣的问。
“前几天,楼上搬来一个搞音乐的男人。”
“我怎么没见过?”星苹感到纳闷。
“谁知道?两三天不见人,神出鬼没的,偶尔才冒出点声音来。”星云龇牙咧嘴的说:“那个人长得一副青面獠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头发又长长的。”
星苹惊奇道:“真的吗?听久了,我倒觉得他打鼓打得满好听的;来我们店里吃东西的客人还真幸福,能听得到现场演奏。”
“是哦!你干脆用口琴跟他合奏,什么曲子好呢?‘不如归去’。”
星苹笑得好开心,道:“何日君再来。”
???
星苹穿着睡衣跑上街面朝楼上喊。
“喂,难听死了,你好吵!不要吹了行不行?”
常宽停止吹萨克斯风。他压根儿没听见三层楼底下那个清汤挂面、短发齐耳、穿着睡衣、两手叉腰的少女嚷些什么。
“你不怕半夜制造噪音被人围剿吗?”她作了个杀头的动作。
他好久才有反应,竟是没头没脑接了一句:“现在半夜了吗?”
星苹翻翻白眼。这家伙倒没像星云说的那样,长发披散、青面獠牙,然而他似乎听不太懂她说的话;是这家伙有毛病,还是搞音乐的人都这样怪里怪气?
“你不认识月亮吗?”她没好气地指指天上。其实她不是怕吵,也不是为了他扰人清梦,是她太好奇了,好像听见月夜深山狼嚎,赶快出来一探狼人。
常宽这回倒笑了。“我没表,不晓得这么晚了。”他又说:“我刚睡醒。”
难怪她从来没碰见过他。他们用的是两套计时系统,毫不搭轧。“哎,我没恶意要嫌你,只是太吵了会被人骂。我们这里的人都习惯早睡,因为要早起做生意。”他又是好久才接了句:“我知道了。”
“我住楼下。”星苹晓得自己鸡婆多嘴,可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卖米粉汤的就是我家。”
他没反应。
“我家的东西很好吃喔!”她话一说完,连自己都要骂自己三八了。人家不理会,还一句接一句的说下去。
没想到他更神经。“现在还有得吃吗?”
星苹险些没哈哈大笑。现在?半夜?他一定有毛病才会问这种问题,方圆五百里内,他打着灯笼找也找不到还会有人半夜三更卖消夜给他吃。“早就收摊了。你明天请早!我们七点半准时开门。”
七点半!常宽呻吟一声,那通常是他们夜猫族结束夜游或工作,倒地酣睡的时辰,而他现在早就饥肠辘辘了,他一定有一百年没碰过食物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存活到天亮。
女孩一定看出他的饥饿相。“你等等我!”她再出来时,怀里抱着一堆碗装泡面。“我的存粮。喏!分你,接好!”
她一碗一碗往上使劲抛,常宽全接个正着,连在学校打棒球时都没有像这回接泡面有百分之百的接杀率。
“谢了!”他的脸在满堆泡面后,朝她傻笑。
他的头发扎在脑后;星苹觉得他其实满有味道的,是很性格的那种男生,她摆摆手表示没什么。
“你慢慢享用!我去睡了。”她蹦蹦跳跳要进屋。
他叫住她,说:“喂!你的睡衣很可爱,只是,透明了点。”
透明?星苹差点尖叫,两手下意识地一遮,但随即发现自己被骗了,她的小熊睡衣是深蓝色薄棉质料,密密实实的,既不暴露,何谓透明?
“骗你的!”常宽望着她,说:“开个玩笑。”
星苹瞪他一眼,跨进屋又伸出头来,说:“喂!我刚说你萨克斯风吹得难听,不是那个意思。其实你程度还不错。”
“我晓得。”
女孩笑笑,缩回头,这次真的回屋睡觉了。留下阳台上的常宽,他这才想起来,拿了人家“恩赐”的救命食物,竟连她的姓名都没问个清楚。
第二章
“上班”几次以来,星云充分胜任愉快,甚至颇觉有趣,她的“老板”一点架子也没有,宛如一个忘年老友。
他们真的就是聊天,还有听音乐、养花、品茗,没人想开口时甚至各看各的书,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这样静静溜掉了,两人相处得有如家人。何尧天让星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累了,躺下睡上一觉也行,不用顾虑到他;他要她自在,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无拘无束。
“我妈一定不相信世界上有这种工作,还有你这种老板。”这晚,星云从杂志中突然抬起头说。她正翻到一篇“办公室隐秘与危机”的报导,这使她想起,白天在办公室里所听到的流言,有感而发。“还好我还没告诉她。”
“你常提起你母亲。我想你母亲一定是个很特别的女人。”尧天放下书,搁在膝上,又说:“才有你这么特别的好女儿。”
“我妈是这辈子影响我最深的人。在我的心目中,她是世上最伟大的女性;你别笑我,或许每个子女都敬爱他们的父母,但妈妈对我的意义更非同凡响。尤其我没有父亲,妈妈从小得母代父职,抚养我和妹妹,她的辛苦我们全看进心里;然而她并不因此而对我们两个有什么期望或要求,只希望我们健康平安,将来有个幸福的家庭。”星云停了停,又说:“我的愿望则是多努力点,好好工作,有稳定收入,让她不要再那么辛苦了。”
“你是个孝顺的好女孩。”
“我只是比较实在一点。人是该懂得感恩的,而亲情是人间最大的幸福与依靠,这对我们来说不是负担,而是恩赐了!我们有幸拥有,还有很多人享受不到呢!虽然没有父亲,但我们从不感到遗憾,因为母亲对我和星苹来说就是所有。”
“你妹妹星苹,和你长得很相像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这听起来很奇妙吧!或者等你见到她,就知道答案了。星苹的身体是弱了一点,是先天体质的关系,所以妈妈为她的心较多些,我很壮,所以可以出来接受风吹雨打。”
何尧天被她逗笑了。
“不要笑,我是说真的。”
他正色道:“我没笑你。”
“我们小时候都穿一样的衣服,再怎么也不嫌烦;但等上了国中后就不这样了,我们不想整天看见彼此有如照镜子一样。不过,我们大概有个特性永远不会变,就是爱哭!好处是,哭时有伴更加痛快。”星云偏着头说。“不好的情绪应该适时发泄,否则容易得内伤,其实我们也没有很多时间来哭,因为忙着生活都来不及了。”
“够坚强!”尧天唇边仍是那抹宽舒的笑意。他真爱听她讲话,看她说话的神态,讲什么都好,他都兴味盎然。星云的生命是用来充实生活的,有心有感情。他不自觉爱上了跟她相处的短暂时光,那已成为他最感受安宁愉快而充实的时光了,只是这女孩可能还不知道。
“杜叔就说我跟星苹……”
“杜叔?”
“他是我家几十年的老朋友了!看着我们姐妹出生,拿我们俩当亲生女儿般疼,也可能是他自己一直没结婚,没有孩子的缘故吧!小时候我跟星苹最爱拿着灯管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