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这样,”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恍然明白过来。“是和那位先生吗?”他忍不住追问。
“嗯。”
“哦,我知道了。”那碗面突然变得无味,他把已举起的汤匙又放下。
是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星云星苹两丫头的父亲,伟如已经被他重新打动了?
“阿杜,你的汤都泼出来了。”
“哦!”他回过神来,拭去油汤。“伟如,你——又愿意跟他在一起了吗?”
伟如望着他,很久,缓缓摇摇头。“我想是不可能的,都这么多年了,人事的变化太大了。不会了!”
杜平深深凝视她,然后垂下眼。
“我看他是人好人,对你也很有诚意的样子。”他试探性地说。
“你也是个大好人,每个人都看得见。”伟如直接地说。
十几年来,杜平对她扶助照顾的心,她那有不明白的道理?只是人的感情是勉强不得的,也许是杜平上辈子欠她,所以他这一生才要竭尽所能对她好,心甘情愿无所怨言;这份情,伟如是注定难以回报了。
“别说了,我是个粗人,笨嘴笨舌的,不会讲话。”杜平笑着摇头,转换话题,他不想泄露太多心里的忧虑。
他对她真的无所求,只要她们母女过得快快乐乐,平安无忧,他就心安了。然而那个男人的出现却破坏了原本的平静。那个男人让他有种莫名的压力——那是个天生就有强大影响力的男人。他怕他会破坏一切、摧毁一切。
杜平实在担心伟如终究难忘旧情,而被那个男人感动了。
???
“你怎么了?”小健忧心忡忡。“看你才振作两天,心情又不好了?”
“当然不好!岂止不好,简直坏透了。”左儿见到他,便唏哩哗啦哭得脸都花了。“他们都骗我,每个人都欺负我,健,只有你对我最好,根本没有人肯关心我!”
她那张带泪的娇美脸庞令他心疼焦急。“有我在,你别哭,到底发生什么事,你好好说。”
“有一个不要脸的女人欺负到我头上来,她先引诱我爸,又勾引我表哥,她千方百计要进我家,你说她是不是标准的狐狸精?”她隐瞒了一部分实情,没有透露自己对宇斯的心思。她才没那笨,她要是告诉小健她气那个女人横刀夺爱,他不吃飞醋才怪,也就不可能站在她这边了。左儿忽地心生一计。“小健,你一定要帮我一个忙。你去帮我出气!”
小健不忍见她伤心欲绝,相对的,他也对那个惹她痛苦的人痛恨不已。“我能帮上什么忙?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左儿两眼发亮,暂时忘了哭泣。“我要你去给她个教训,教她不敢再来沾惹我们家的人。”
“你要我去找她谈判吗?她又不认识我。”“笨死了,谁要你跟她谈判,你连话都不用说一句,揍她一顿不就得了?你人高马大,对付一个女人绝对轻而易举。”
小健简直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左儿竟要他去打人?“不行,我从来没……”
左儿马上以眼泪相胁。“你说过要帮我的嘛!连你都不肯,原来你的话都是欺骗我,那你走好了!永远不要来见我!我跟你绝交!你也别想追我了!”
小健为难地。“左儿!”一见到她柔弱无助的样子,他又心软了。“你知道我不是不肯——”
“你就是不肯!连你都骗我,根本不爱我!”
“左儿!”他大叫,他受不了她这样曲解他。“好嘛!我去,你叫我做什么都行,我都答应!”
左儿乐透了,大力抱住他,亲他一记作为奖赏。“谢谢你!你真好,我最爱你!我查过那个臭女人的住址和电话,还有她上班的地方,我要你狠狠修理她一顿或划得她脸上开花,我也不反对。”她越计划越得意。对了,如果晏星云毁容或被强暴,相信她再也没脸去见宇斯表哥,那么,宇斯自然会爱漂亮的自己,会回到自己身边来。“你需要的工具,我都会准备好,你要帮我好好出口气,修理欺负我的人,我才会更爱你、爱死你!”
???
嘉薇拎着设计名师三宅一生的作品——多层次纱裙上三楼,差点没被那嘎吱嘎吱响的楼板吓个半死,为了小心高跟鞋别踩上破洞,她昂贵的新装已经沾了半身灰。
门没关。常宽听到声音,从小阳台转回身。
嘉薇捏住鼻子,她真受不了这种恐怖的木板霉味。“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亏你住得下去,那一天房子朽了、楼梯塌了,要逃都没得逃。”
常宽笑了一声,搔着头。“只要你这位高贵的小姐不来,我是不会有逃跑的打算。”
她盯住他。“阿常,你真的变了。”
“错了,我本来就是这样,金窝狗窝都能待,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倚在窗框上。“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出身,绝不会因为得意或落魄而改变了自己。”
“你在骂我,不过,我不会生气。”嘉薇在床边坐下。“阿常,我今是来把钥匙交给你的。回来吧!我们再开始。”
“小薇,我以为我们那天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相信还有挽回的余地,毕竟我们有那么久的感情了,不是一两天就可一笔勾销。”
“小薇,不要再勉强了。”
嘉薇不禁抱紧他的腰,闻着她所熟悉的味道。那是只属于阿常才有的味道,混合了汗味、烟味和酒味,却让她感到安心。“阿常,你不可能是认真的。那个小女孩怎么可能介入我们之间、怎么可能取代我的地位?她土土的,什么都不懂……”
“小薇,我们分手跟她无关。”
“那你为什么不回来?只要你答应搬回去跟我一起住,我发誓绝不再跟你吵架,也不乱发脾气,你高兴做什么,甚至什么都不做,我都不会管你,不会让你说我又乱批评或干涉你的行动,真的,阿常……”
“薇,我不是你家养的一只狗或猫,这一点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明白?”他安静地看她,和她的激动成对比。
嘉薇止住伤心,睁大眼看他,眼神充满不确定。
“你真的决定分开了?你已经不爱我了?”她又问:“阿常,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当然。”他当然爱过她,真的心疼她,然而人事变迁得太快了,他们的爱情也随之变质,谁都没有错,只是这些都是过去式了。“可是,已成过去的事,就把它放下吧!我们还是朋友,是不是?”
“我不要听你这些话,这些台词是用来骗小孩子的!阿常……”常宽的冷漠让她彻底明了,他俩是真的结束了!她很不愿面对、承认这件事实,为这段感情,她付出了多少心血和青春,牺牲了多少自尊和傲气!她不甘心啊!千千万万个不甘心。
她紧紧抱着常宽,埋在他怀中痛苦失声。
常宽轻拥着她,心里泛上苦涩。
是结束了!这一刻他俩真正知道。
然而谁都没注意到门外有个伤心的人影。
星苹已站在门外好一会儿了,她亲眼看到钱嘉薇怎样温柔凄婉地扑向常宽,常宽又是怎样拥她入怀。他们那么忘我、浑然不觉第三者的存在。
星苹悄悄藏起手中半开大的钢笔素描画,那是她日夜加工一笔一点一划画出来的常宽,是她答应过他,要让他见见她想像中“正常德性”的常宽面目。
她感到椎心刺骨的痛,仿佛有千万枚钢钉在刺她的心,让她痛得忘了眼泪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