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可以多带他来给妈见见,你们年轻人多交朋友是好事,很正常,妈不是老古董,不会反对,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家要多小心……”
星苹撒娇地腻着母亲。“哎呀!妈你说得好像已经多严重似的,我不笨,知道要怎么做的。”
“那就好。”当年养父母没有为她操过一天心,他们眼里有的只是个钱字,不惜将她卖进酒家,更别说是制造了生命却弃她而不养的亲生父母。如今她自己有了孩子,才体验到父母难为,那是分分秒秒都放不下心,无止尽的挂念惦记。“小苹,还有一件事情;星云那里,你要帮着劝劝她……”
“是关于那个有钱爸爸的事吗?”
伟如首次在女儿面前默认了。“你姐姐的性子倔强些,站在妈的立场也不好说什么,只有你能帮着劝劝她。对长辈还是不能太冲,将心比心,人家也会难受的。”
我想也是。”星苹想起何尧天那忍让又承受一切的神情,连她看了都不忍心。她竟想不到这样一位风度翩翩又温文的“绅士”会是自己的父亲;他像每个少女梦中的情人,书生加上剑侠的综合体,连她都喜欢他。他就如星云在这事件发生之前跟她所述说的既风趣又有内涵的先生一样,星苹发现自己真的不怎么讨厌这位文雅的爸爸。“妈,我想问你一句话,你不准生气。你还是爱那个有钱的爸爸,是不是?”
伟如刻意别过脸去。“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现在妈——又老又丑了。”
“你才不老,也不丑,你是大家公认的米粉汤西施,我和姐是小西施呢!再说,年纪大的人同样有权利谈爱情,如果我能跟所爱的人结婚,一定跟老公谈一辈子的恋爱。”星苹振振有辞。她是“信爱情得永生”的信仰者。
伟如摇头笑笑。“那是你们年轻一辈的想法,妈不行了,跟不上时代了。”她眼角瞄到有个影子一晃。“小苹,去吧!有个人影在楼梯口晃了半天,大概是那个长什么宽的急着找你了。”
“哦!好。”有了妈妈的批准,这下星苹可跑得更快呢!一溜烟就不见人了,全然将母亲尚未回答她的那个问题抛向脑后。
???
晚上,星苹趴在上铺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在书桌前作剪报的星云。
“姐。”
“你先睡呀!我还要剪资料。”
“姐。”星苹又叫。
“我在这里,叫一声就听见了,干嘛?要请我客?”星云放下剪刀。
“我想跟你谈一件事。”
“我什么时候不准你说话了。”她捏捏星苹。
“要说那个有钱爸爸的事。”
星云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她转回书桌前。“第一,我不承认有这么一个爸爸;第二,我认为没有什么好谈的。”
“我觉得他很可怜。”
“他有钱、有地位、有名声,一辈子享福不尽,有什么好可怜的?我们才可怜,妈更可怜,背着这个担子,辛苦大半生,一个女人的青春也就这么耗掉了!你的同情心不要放错地方了。”
“可是你以前很喜欢他,常常说他是你的忘年之交,又说他这个人的优点多的数不完,遇上他是……”
“那是过去,等我知道事实真相后,又另当别论了。”
星苹站到她眼前来,直瞧着她。“姐,你该不是爱上他了,才难以接受这件事吧?”
星云瞪她。“胡说八道。”
星云敢肯定自己对何尧天从没有牵涉到男女之情,她只是把他当作朋友而已。
“那是有可能的。任何一对男女都有相爱的可能,只要他们没有任何血亲关系。”星苹想想又补充。“不过还是有乱伦之爱,连续剧都演得不要演了。”
“不是那样。”星云付之一笑。“我没有爱上他,你不要再乱瞎扯了。”“难道你不想再见他吗?我觉得他会很难过的。”
“我是不想见,永远都不想。我的心情,你是不会懂的。”
“不,我懂。”星苹与星云的脸庞相对,她们俩是如此相似,而且大多时候,她俩的心灵是相通的。“我们是彼此无法分割的一部分。记得吗?我们都是彼此的二分之一,没有人能比对方更了解自己,我们要在一起才完整。我知道人的感觉,以及矛盾,我也跟你一样,想见他,又不想接纳他;曾经我也好想有个有爸爸,如今又抗拒他的出现,差别在于我不像你有过和他共处的经验。其实姐,你知道吗?关于这一点,我挺羡慕你的,至少你知道这个爸爸是什么样子的,即使那是在他还没以爸爸的身份出现的时候。”
星苹这一番直接的话令星云无言以对。“你们难道都不生气吗?”他曾经选择放弃我们……”
“或许他真的有他的无奈,没有人有权追究。更何况连妈都说不出恨字来——我们晚辈的能说什么?感情的力量……”
“妈还爱他吗?妈说过?”
“姐,你以为什么能让一个女人心甘情愿付出所有,而一辈子无怨无悔?”星苹的眼神澄澈清灵。“要不是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妈或许不会对另一个好男人的努力付出视而不见。”
星云却神秘一笑。“苹,我发现你对感情的心得有增加哦!有实际的体验,成效果然不同。”
星苹死不承认,装糊涂。“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别装了!楼上那个制造噪音的,你没发现我很久没敢批评他了?我得为将来打好关系,不过他要先学会讨好我,过了我这关再说。”
“你听妈说的?”星苹心直口快,不懂得遮拦。
“我有眼睛,还是慧眼、千里眼。”星云俯过去,两手大大掰开眼皮。
“不好玩,你们统统知道了。”她不太满意。
“好玩,才开始呢!”星云凭直觉为星苹提出建言:“那家伙恐怕难缠,我有预感你要受不少罪;不过你有我们作靠山,那家伙肯定跑不了的。”
???
夜凉如水,连秋虫都收敛了歌声。这样的夜晚与廿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醉人,但对并肩而行的两人而言却已错过不少时光。“跟你说了不要再来,为什么还来呢?”伟如打破了沉默,却不似上回的冷漠刚硬。
“我等了你这么久,你忍心拒绝我吗?”
迎视他深沉的眼神,伟如突然有些恍惚,时光像倒退到廿年前。那时她眼里只有他,以为他是天,是唯一;她有太多的憧憬与美梦,以为幸福的日子将会持续下去,但万万没想到,事与愿违……匆匆廿年已过,如今人事全非,睽达廿年的情感可还存在?可能还原?
“还需要说什么?现在再说什么不是太晚了?”
“永远不算晚,只要我们都在,一点也不嫌晚,除非,你心里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已经容不下我。”星云说的那些事,让他坐立不安,非证实不可。
伟如不解地望着他,一时不知如何答起。
尧天又问:“你对我,还有感情吗?”
伟如深深地望着他,良久,伸出手轻抚着他的面颊,用这个动作说明一切。然而当他想握住她的手腕,她却避开了。
“为什么?”
“太晚了,已经太晚了。”
“不晚!只要你肯给我机会,一切都不算迟。过去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母女。”他温柔地偎紧了她,看着她后侧的轮廓;她并没有改变多少,一样朴素,一样简单,但还是他熟悉的那个人。“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让我表现给你们看,也许以往亏欠你们的永远无法弥补回来,可是我会尽力。你们都是我最重视的珍宝,真的!小梅,相信我,我不想再错过任何时光。现在好不容易又找到你,我不会再让你们吃苦,让我来照顾你们,让我尽做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应负的责任,我会加倍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