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们俩身体里有一半是流着他的血,这是割不断的情分。”
“生育简单不过,费心教养才是最大的恩情。苹,怎么连你也劝我?我以为你会跟我站在同一阵线的。”
“我没有要劝你或反驳你的做法。我是我,不帮谁。我关心,是因为这是我们家的事。那个人的出现,事实上已经对每个人造成影响,你平时上班不在家,所以不知道。妈最近常一个人想事情想得出神,连客人来了都没反应。隔壁刘妈妈还偷偷问我,妈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她说她大女儿恋爱、二女儿失恋时,也是常出现那种怪怪的表情,失魂落魄的。”
刘妈妈是这一带三姑六婆的总首领、大头目。
“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说是喽!不过我也不太清楚,小孩子总是不太方便过问大人这种事。”
星云笑得肚子痛。“她一定嫉妒死了,你这样吊她胃口,她又有新闻到处去宣传了。”
“当然要刺激她,反正妈又漂亮又有味道,暗恋她的人多得是,才不像刘妈妈那种水桶身材,河马脸。同样是四十几岁,真想不通怎么会……”
“你又缺德了,小心那天被她偷听见,以后就不帮你介绍对象,你在方圆百里之内都销不出去了。”
星苹哇哇叫。“我还靠她啊!我才没有那么笨。你信任她的眼光吗?她帮自己东挑西拣,万中选一,选中了个刘伯伯,你看——”刘先生是这附近公认的丑男子,不到卅就秃光了头,还兼有暴牙、口臭、台湾国语,走路又外八。当初他相亲专用的相片上倒是满头浓密的乌丝,像茂盛的大草原,直到洞房之夜刘妈妈看到床边那顶假发,才知道自己千挑万选还是上当了。
两姐妹嘻笑一阵过后,星苹才正色道:
“姐,你知道吗?其实我最担心的,倒不是那个有钱爸爸和妈会怎么样,而是杜叔。”
“杜叔。”
“他对妈和我们付出这么多,却什么都没要求过,真不知他会怎么想?”
星云俯卧在柔软的枕上。“感情这事真的是最让人难懂的事。不知道一个人要聪明到什么地步,才不致做出后悔的决定。”
“只能一旁看着喽!我想他们都是很有自主性的演员,我们这两个小朋友是左右不了他们的想法的。”
???
宇斯来到何家时,大门是开着的。他在酒吧间找到何尧天。
“何叔,出了什么事?”何尧天的醉态让他大吃一惊。跟了何叔这么多年,没看过他如此豪饮。何尧天凡事节制,不会藉于酒发泄情绪。这回必定不寻常,不只是为了左儿的事。
“宇斯,你来了。”尧天只抬头看他一眼,示意他坐下,却仍闷闷地喝着酒。“左儿不肯跟你回来?”
“她的情绪还不太稳定,就让她在我那儿待几天,我会要她打电话回家的。”宇斯抓住他的手。“何叔,你心里烦,也用不着藉酒消愁,折磨自己啊!您酒量不好,明天……”
“她没有来。”尧天抑郁地吐出四个字。“都怪我,告诉了她。我知道她不会再来了。”
宇斯蹙眉。“星云?”
尧天再也按捺不住,再不发泄,他就要发狂了!他已经被无数的矛盾和悔恨折磨了好几天了。他抓住宇斯的手臂。“宇斯,她是我的女儿,你知道吗?我的亲生女儿!”
宇斯的反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感到意外?”尧天问。“星云百分之百是我的亲生骨肉啊!”
“我是这么猜过。因为我看过你收藏的那张照片,也碰巧遇见过晏伯母。这世界实在很小!”这样一来,宇斯差不多就明白了让何尧天消沉失常的原因了。“星云不能接受你吗?”
“我一时忍不住告诉她,她回家去问她妈,再也没回音了。我想她一定恨透我了,恨我这个没有尽过一天责任的父亲……”他苦涩地道。
“可以想像得到。”凭他对她的了解,丝毫不难料想星云那好强又顽固的个性,会有如此激烈强硬而决绝的反应。不惹而已,一惹惊人。特别是这回又是如此不寻常的事,他相信那一定是触到她心中的最痛。
“她一定恨我,是我让她们母女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想告诉她,希望她知道我心里也苦;星云一直是那么善解人意的孩子……”
“左儿知道这件事吗?”
“她还不知道。她或许还以为星云是我新交的小女朋友,所以才有那次误会的产生,到现在还不肯谅解我。”尧天叹气。“因为我打了她一巴掌,她受不了我竟然为了外人而打她。左儿也不知道从那里听来的谣传,真的是谣传……”
他以为已经够隐密了,不料还是保护不了星云,让她蒙受不必要的屈辱。
说起这事,宇斯心知自己也有一份责任。“事实终究瞒不了,何叔打算怎么做?”
“我怕左儿会受不了刺激,所以暂时不打算让她知道,她住在你那里,我很放心。她想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我担心的是星云她……”
“我会去找她,跟她谈一谈。”不论能做什么,他想尽这份力。现在也唯有他能居中缓和一下两方面的关系了。
宇斯的承诺仿佛为尧天燃起一线光明。“你愿意去,那实在太好了。”
???
一部亮闪闪的重型机车摆在眼前,小健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干什么?”
左儿笑着。“送你啊!你不是一直想要一部拉风的机车吗?你身高够,骑这车够帅,而且有车到那里都方便。唉,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车子是你的了。”
然而他脸上没有她预期的笑容。
“我不要你送我的车。”
“为什么?”左儿不解。“不好看吗?”
“我不能收你的东西,特别是这么贵重的……”
“唉,你好迂!这不过是部车,说什么贵重?”她扮鬼脸。
“对你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我而言不是。”小健坦然地说。“左儿,我很谢谢你的好意。我知道你家有钱,你的行事方式又海派,不当一回事,但我不是……”
左儿跺脚。“哎呀!只不过是一部车,那有这么多大道理好讲!”
“我真的不能收,你还是……”
“你不收我会生气的。”她固执地跟他拗着。
小健心里为难极了。“左儿,我是说真的,我没有理由接受女孩子的礼物,而且就算我收了车,怎么跟我父母交代?”
近来左儿找他的电话已经频繁到让父母起疑了;爸妈一向对他的交友采不干涉、不放任的开明态度,然而母亲对他连续三天的“到同学家温习功课”已经颇有意见,在他出门时有意无意地说:
“小健,讨论完功课早点回来,你以前很少弄到这么晚的。”
“那是什么同学啊?最近好像常打电话来。”
“小健,你上次模拟考全校排名已经退了十名,要多注意。”
他匆匆含糊应声,赶紧出门没敢多说。和左儿的交往确实使他分心不少,为了要花时间陪她,他时常得牺牲睡眠时间来读书,以维持成绩水准。有些累,可是能看到左儿开心的笑容,比什么都值得。
“那还不简单,你可以把车子寄放在朋友家,要不就留在我家,我们出去玩时就由我骑出门,风光的时刻让给你,够意思吗?”
“可是——”他怎么想都不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