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咧?跟她预期的完全不一样。
这对一向勤奋工作的她而言,光是为了打发多余时间就伤透脑筋,她可不想变成荆家的废人。
“唉……”幽然兴叹。
“唉……”
咦?身后乍现的声响骇她一跳。急忙回头,邰行郾正好吁完那口气,面带深邃微笑地摇摇头,慢慢举步上前。
“怎地在这哀声叹气?”
“邰……邰大人。”她仓促地爬下石面,却不知要不要行礼。
“行了,几时变得这样生疏?私底下这些礼数还是免了吧。”气宇轩昂的他,言行间总有着卓尔不凡的气势,那是成熟男人才会散发出的味道。“这个时间你怎会在这儿?”
“因为很闲啊。”她据实回答。
“哦?”他似乎很爱笑。“所以你在这儿戏水?”意有所指的瞧了瞧她半湿透的裤子。
“呃……没办法,实在不知道能做啥。”她窘迫地搔搔后脑勺。
“别拘束,我记得头一回见到你,你可落落大方得很。”
“是吗?我不记得了。”她只得傻笑。
邰行郾转而倚在石块边缘,调整好姿势舒舒服服地稍作歇息。
“打自那天与你在此相遇后,我有事没事就会来这里吹吹风、看看风景,没想到会再遇上你,”他顿了顿,偏过脸凝视她。“我听如玉说了,你是荆家收留的养女。”
“是啊。”她不曾露出任何受伤或难过的表情。“不过老爷夫人都把我当作女儿一般看待。”
“真把你当女儿会让你做那么多的家事?”
“为什么不?”她微皱眉头。“他们养育我,让我平安长大,不曾受寒受饿,现下我有能力为他们做点什么,也是应该的呀。他们与我并无血缘关系,却愿意收养我这没人要的孩子,我感激他们都来不及了,又怎可能埋怨?”
“你真是个好女孩。”在沉稳温柔的语调中,他的深瞳闪过一抹怜惜。
“我觉得大妈说得很对,做人要认分,名义上我是个养女,但实际上我只是个丫环,知恩要图报、饮水要思源,荆家给我这一切,我就算累到死也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不过,你现在看起来似乎真是闲透了。”他又笑了。
“那是因为荆家大少爷去汴京创设新的分铺。”想到此,她又是一叹。“他在的时候,我是服侍他的丫环,如今他走了,我就没啥事可忙。”
两道俊眉挑高。“你负责伺候荆家大少爷?听如玉说,他是个挺难缠的人。”
“难缠归难缠,但我觉得他只是还没长大罢了。”她的口吻就像身为母亲的人在说自己儿子一般。
“你真的很有趣,乔巧。”
突然间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她的心大大地一跳,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呃……邰大人,你和如意姐一定很幸福吧?”借由此话来安抚内心的罪恶感。她总觉得不大心安,和个有妇之夫在无人之处谈天说地。
“嗯。”
原本等着他说些什么的,没想到他只是简单一个字。
“那,你们应该很快就会有小宝宝了吧?”她继续搅着脑汁问问题。
“这事本不能强求,顺其自然吧。”
算了,不要问了,她还是趁早回去。他带给自己的压迫感愈来愈明显,也不是惧怕,而是觉得某种她所不期待的情愫正在酝酿。
“邰大人,我出来很久,该回去了,你在这儿慢慢看风景。”她有些无措的草草行个礼,转身就想跑。
“乔巧,你等一下。”他突又喊住她。
她怔仲着慢慢回过脸。“还、还有事吗?”
“我有话想问你,可以再给我一点时间吗?”他的声音很温柔,温柔到无法让人抗拒说不。
“喔。”无论平日的她是如何搞笑与滑稽,现下都施展不出来。
“乔巧,你听我说,也许你觉得唐突,觉得疑惑,甚或觉得震惊、觉得恼怒,但是,你务必要记得,我是真心诚意的提出这事,不带半点玩笑。”邰行郾立直身躯,深邃黑眸一瞬不瞬地凝住她。
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被叫回来,开始后悔闲着没事在这儿戏水……“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当我的小妾。”怀抱着一颗真挚热切的心,他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望。“打自那日遇上你,我便非常喜欢你,你是这么样可爱,是我心中的理想伴侣,然而父命难违,我必须娶颜如意为妻,但若你愿意……”
“等、等一下!”听不下去了,荆乔巧变脸,惊恐地速速打断他。“邰大人,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我要走了。”
想转身,他强而有力的手却扣住她的臂膀。
“别走,求求你!”他恳求着。“好不容易遇上你,我若不说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瞪住他抓着自己臂膀的手,她一边脸红一边压抑地吼:“你莫名其妙!放开我,要被人看到可不好,你别害我!我只是一个可怜的小丫环。”
“嫁给我之后,你就不必再做那些事了,我也会善待你。”他急得满头大汗,一心只想让前乔巧明白他没有恶意。“我才不要!你走开啦!”奋力将他的手扳开,她逃命似的往前奔跑。
失掉方寸的心,渐往下坠,坠到深不见底的谷里。
怎会这样?发生什么事?她边跑边问自己,脑子里仍是糊成一团,理不出个所以然。
第七章
经历了花染嫣红的暮春,万树披翠的仲夏,菊黄月白的中秋,雨泣空庭的寒冬,挥别了一季又一季的时节交替,已是两年过去。
去年初秋,荆包迎为荆黄馨挑选了一户好人家,风风光光地将她嫁了出去。
今年入冬,轮到荆紫竹欢欢喜喜地出阁,嫁给了门当户对的商贾之子。
偌大的荆家府邸,在几番轰轰烈烈的热闹婚庆后,突然间变得空荡寂静。
荆乔巧也开始害怕,下一个要嫁的会不会是她?她已经十七了,在荆家做的事愈来愈少,要洗的衣服也愈来愈少,少得令她心惊、令她不安。
想起两年前在河边的那一幕,至今仍是记忆犹新,害她每日洗衣服都战战兢兢、动作飞快,半句诗也不敢哼、半个景也不敢多看,生怕当他出现时自己会没听到他的脚步声。
幸好他的官邸已经在城北落成,对自己的威胁减少许多,也就无须担心他会再跑来对自己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午后,荆乔巧自厨房里走出来,双手捧着银漆托盘,上头的两盅雪莲堡,是梨大妈特地弄给老爷夫人补身的。今年的雪下得太早,大妈怕他们忙于事业受到风寒。
她必恭必敬的端进花厅里,一一放在茶几上。
“老爷夫人请用点心。”
“是乔巧啊,先搁着吧,我正好有话要问你呢。”莉包迎和蔼地说着,与爱妻交换一个眼神。
“喔。”她静静地退在一旁,等着他们说话。
“乔巧,你和紫竹同岁,算算也十七了,是不?”夏梅轻问。
她心下一惊,迅速抬首急声喊道:“老爷夫人,乔巧还不想嫁人,别替我安排!”
荆包迎与夏梅愕然的相觑一眼。“呃……你不用这么紧张,不过是问问你的意思,没那么严重。”
“反正我还不想这么早嫁人就是了。”口气一缓,她坚持地绷紧神色。
然而荆包迎欲言又止,神色显得为难。“乔巧,有件事不得不告诉你。今早,庄媒婆亲自登门拜访,谈的就是你的婚事。”
“庄煤婆是谁?我不认识她呀。”她戒备地猛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