孛古野亲自送陈先生出门,转身便往思亲园走去,纳敏急忙捧着食盒跟上。“王爷,奴婢觉得王妃方才讲话的语气好像有点奇怪呢。”
“是吗?”孛古野凌厉的目光扫向思亲园外正在换班的侍卫,双眼微微眯起。
“是啊,王爷,这么晚了,让娘娘一人待在这儿不好吧?万一教鬼给迷去了,岂不糟糕?”
就怕不是鬼,而是人。
孛古野勉强扬起嘴角,转身接过食盒,“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纳敏恭谨地行礼告退,孛古野提着食盒走向园门口。
“王爷。”
侍卫一见他,便将长枪收起,直挺挺地站着,孛古野却只是朝他们微点了下头,并没有步入园门。
“海棠。”
园中树叶花草摇曳,没有传出任何回应。
孛古野心头一紧,低问:“可有异状?”
“禀王爷,没有。”侍卫大声报告完,迟疑了会儿才说:“须鲁说他与再上一班卫兵交班时,好像有看到一只大鸟飞入园中。”
“没人去查看?”
侍卫见他脸色铁青,心下一凛,讷讷地解释道:“王妃没有唤人,而且偃城飞鸟本来就多。”
孛古野点点头,没打算为难部属,朝着思亲园,扬声再唤:“海棠,你该用膳了。”
园里依旧沉默。
孛古野等了好一会儿,快捺不住性子冲入园中时,杜海棠的声音终于传出。
“我不饿。”
孛古野松了口气,“多少吃一点,再说天晚了,你也该回府了。”
“我今晚想睡在我家。”
“不行!”孛古野想也不想,马上打了回票。
“可是——”她的声音突然消失,晚风掠过树梢,传来沙沙声响,仿佛人们正在窃窃私语。
孛古野不安地拧起眉,悄悄向侍卫打了个手势。“海棠,你再不出来,本主要进去了。”
“不要,你答应过我不进园的!”她立刻提出反对,又再沉默了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回去就是了。”
不过是他们交谈的片刻,孛古野调来的侍卫队已安静无声地将思亲园封得滴水不漏,弓箭手也已拉弓上箭就好定位,杜海棠一踏出思亲园见到的便是这如临大敌的阵仗,她吓了一跳,转身想奔回园中,孛古野马上伸手拉住她。
“你要上哪?”
她的眼眶红,鼻头也红,看他的眼神充满敌意,他不得不怀疑,也不得不猜想……
孛古野扬起手,想令侍卫人园搜查,杜海棠立即拦住他,“你答应过,绝不入园骚扰我娘清眠!”
“那么你老实告诉本王,圈中之人是不是石天毅派来的?”
他怎么会知道?
杜海棠怔了一下,这才猛然惊觉孛古野不是泛泛之辈,否则他无法在体制严明的乌焱国称王封爵,更无法教石将军那样的人恨得咬牙切齿。
“园中只有我娘的坟茔,哪还有什么人!”她闪躲着他的目光,硬是撒了个谎。
孛古野握着她手臂的左手突然用力收紧,紧到杜海棠忍不住痛叫出声,“孛古野!”
“海棠,你该明白,我不只是你的丈夫,还是乌焱国的潘王爷。”他看着她,说得无比沉重,右手一挥,侍卫立即冲入园中。
“不要!”
杜海棠转身想拦,无奈孛古野将她拉得死紧,她根本使不上力,园中传出凌厉的刀剑相击之声,恍然之中,她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的偃城城破之日。
“你为什么老与我们南夏为难?为什么?”她哭着推打他,娇美的小脸泪痕斑斑。
孛古野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仿佛无动于衷地任她撒野使泼,一颗心却绷得死紧。早在初入支羽城时,他便已察觉石天毅派人跟着他们,他处处防范来人劫走石天忍,却没想到他们的目标竟是海棠。
他不知道石天毅派来的人告诉海棠多少事,但肯定不会太少,海棠不会为一个只相处过数个时辰的陌生人哭成这副模样,但她会为他们南夏国的大将哭,会为他们南夏国的百姓和他翻脸。
石破天惊的吼声乍然响起,数名侍卫从园中飞跌而出,哀声遍地,孛古野脸色一变,搂着杜海棠往旁边一退。
“放箭!”
冷守诚不愧是南夏猛将,箭落如雨中只身舞剑,竟还游刃有 余,冲出思亲园后,脚跟一旋,径往孛古野攻去。
孛古野松开杜海棠,气提胸膛,准备接招,未料冷守诚剑锋一偏,长剑脱手疾射失了保护的杜海棠。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孛古野已经将她拉回怀中,若尔罕同时掷出手中弯刀击偏长剑,数名侍卫也在此时靠向孛古野,连带牵动了原本坚如钢铁的阵式,冷守诚觑了破绽,出掌击飞一名侍卫,飞身而去。
“追!”孛古野大叫,无法相信他费心设计的严谨阵式竟教人以如此简单的声东击西之计所破。
“不要!”杜海棠死命扯住他。
孛古野眉头一皱,将她推向若尔罕。“带娘娘回去,没本王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第八章
军船一靠岸,她立即翻身上马往上京奔去。
小腹的抽疼又起。
如果让孛古野知道她这样死命狂奔,他会生气吧?
他总是护着她,无微不至地护着她,不愿她涉险,更不愿她卷入红尘是非。
马跑累了,她在驿站换了马,经过的士兵交谈着。
“明日潘爷就要问斩了吧?”
“是啊,真是可惜,那样年轻的王——”
她无心再听,马鞭疾挥,卷起风沙如烟。
她赶得及吗?
没入西山后头的太阳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抹去泪,伴随着明月夜行。
她不知道“后悔”两个字可以写多久,她只知道如果能够重头再来一遍,她希望她能多懂一点他的心,她希望她从来没有任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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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烛腊堆积,终于淹没了烛火。
杜海棠抱膝坐在床上,没打算就此闽眼安歇,也没打算命人更换灯火。
也不晓得枯坐了多久,更夫打过了三更鼓,房门吱呀一声,她总算盼回了孛古野。
她立即从床上跳了下来,“孛古野!”
“你还没睡?”孛古野吓了一跳,远远地望见房里灯火已熄,他还以为她已经睡了。
“他呢?”
孛古野探向烛台的手一顿,“逃了。”
即使是完全身处黑暗之中,他也能感觉到她紧绷的身子霎时放松下来,更何况由窗外透进的月光还映照出了她脸上如释重负的微笑。
孛古野握紧拳头,忿忿不平地道:“你知不知道他想杀你?”那记飞剑虽是为了引开侍卫的注意力,但杀气腾腾的剑势此刻想来仍教他心悸。或许那人本就有意取海棠性命,否则单纯为了声东击西,直接攻击他岂不更为有效?
杜海棠低垂下头,难受地绞着衣襟,“那是因为他们气我嫁给了你。”
所以她便丝毫不怪那人企图取她性命?
她可知道知道这些年来,他也常被她气得想和她同归于尽?可是再怎么样,他也不曾忍心动她一根寒毛,更何况是刀剑相向!
孛古野瞪着她,为她理所当然的反应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娘也一定很气我的。”她突然抬起头,“孛古野——”
“不许!”
“我什么都还没说——”
“不许你长住偃城!不许你出家为尼!不许你说要回南夏国!不许你动一丝一毫离开我的念头!”孛古野僵着身子,脸色难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