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管芙儿放声大笑,笑声一止又怒视全场。「是谁说少爷死了?少爷在别的地方养病,只要……」她从怀中拿出一只睡死的信鸽,并将它高高举起。「我放了这只信鸽,它脚上的纸条写满了你们的恶行恶状,我相信少爷一接到信,也顾不得养病,一定会马上冲回来劈死你们。」管芙儿挑衅地看着每个人。「要不要试试看?」
大伙儿皆深深倒抽一口气再艰难地吞吞口水;难怪管福敢在这儿大放厥辞,原来他握有这么有利的筹码。
下人们的贪婪之心已完全溃散,他们知道库房里的金山银堆与他们真的无缘。
「管福!真的来了好多官兵。」莫总管在前头兴奋地叫着。
一听到官兵真的来了,大伙儿顾不得形象,全往后门窜逃;刹那间,莫府几十个下人大多逃逸无踪,只剩下几个自认没参与叛变的老仆。
事情总算解决了,管芙儿松了一口气:双腿再也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她跪倒在地,双手握拳撑在地上,双肩不住地颤抖,悲伤的泪水从眼角落下,口里不断轻唤着:「少爷……少爷……」
他对她的恩与情,今生无以为报,她只能努力地替他守护属于他的家园……
第八章
管芙儿接替了莫总管的工作,然而她的表现让人诧异,甚至有些敢怒不敢言。
今天,她满脸倦容、风尘仆仆地从隔了三座村庄的地方收租回来,莫总管正要和她核对帐款。
「管福,如果太累,不必急着赶回来,那里的佃农很欢迎我们借宿一晚。」
「不累,府里有太多事情要做,多耽搁一天只会使事情更做不完,我还挺得住。」她从小包袱中拿出收到的田租。
「这袋是牛家庄牛婶家的。」
莫总管愕然地瞪着管芙儿拎着的小袋子。「牛婶家的田租?」
天知道牛婶家的田租有多难收!牛婶是个寡妇,左脚微瘸又独力扶养一个儿子,没什么经济能力的她向莫府租了一块不甚肥沃的田地。
每回莫总管去收田租,莫总管尚未开口,她便劈哩啪啦地哭起穷来;例如她和她儿子已经几餐没米下锅了,或是田里的蕃薯种得太小没人要买,或是瘸了的腿又闹风湿痛,痛得让她必须趴在田里挖土耕种……几年下来,牛婶的田租一直积欠着。
「管福,你是怎么收到牛婶家的田租?她不是很穷吗?」瞧这一袋,管福恐怕将牛婶这几年来所积欠的田租都一并收了回来。
「穷?如果她穷,会把她儿子养得跟牛一样壮。」
「呃……可能是她儿子的肠胃吸收好!她家的米缸一直是空的。」
「她家的米缸是空的?您可曾看过她床底下那几包扎扎实实的白米?」
「啊!」莫总管听得傻眼了;敢情管福连人家的床底都搜过?
莫总管无话可说地拿过小袋子,倒出一小堆碎银子。
莫总管惊讶地说道:「管福,就算牛婶的日子还过得去,你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收这么多租余回来啊!」
管芙儿埋首记录几家佃户的欠款,抬头睨了一眼桌上的碎银子,不甚在意地说道:「我把她儿子卖给人牙子了。」
闻言,莫总管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半天合不上嘴。
像是明白莫总管要问什么,管芙儿道:「牛婶她儿子壮得像头牛,却整天在庄里游手好闲,我这也是做好事,将他卖给大户人家挣些钱给他娘缴田租;我不能一直让牛婶白白租用莫府的田,更不能让她白养这个儿子。」解释完,她继续埋首登记欠款,一笔一笔记得详详细细。
对此事莫总管不再说些什么,蓦地他想起了一件事,「听厨房的魏大婶说,你这个月又扣了菜钱,有这回事吗?」
「嗯!」管芙儿头也不抬地点了下头。「魏大婶太浪费了,告诉她好多次,今天吃不完的菜可以留到明天烫热再吃,她总是不听话地偷偷把菜倒掉;我们只是佣人,不能浪费主子一分一毫,如果每个下人都像她这样,少爷还没回来,莫府已经败在我们手上了。」
莫总管勉强地点点头表示赞成,却又抓抓腮帮子道:「管福,你要怎么做我都没意见,只是你……你对下人太……太过了点。」
「太过?」管芙儿停笔看向莫总管。「我怎么太过了?」
莫总管深深叹了一口气。「莫说莫帐房家三代替莫府管帐,好歹他也是莫府难得的远亲;他说你一下子就扣了他一半的薪饷,这教他如何糊口?」
「莫帐房倚老卖老,这些年利用少爷不管事,您老心肠又软,便擅用职权自行调高薪饷;他的薪饷比外头的总管、帐房高了三四倍,我只不过削掉他一半的薪饷,剩余的一半仍足够养他那堆干女儿。」
管福说的是事实,自从老爷夫人过世后,这些下人的确养尊处优了些。 「管福,我还是那句老话,你要怎么做我不会管你,只是这几年府里人事雕零,只剩这些老仆守着莫府,我希望大家以和为贵,毕竟你年轻,多让他们一些。」
管芙儿对他的劝告无动于衷,「如果没事,我去收拾少爷的房间了。」
知道管芙儿听不进自己的劝,莫总管轻叹一声挥手道:「你去吧。」
管芙儿走到门边,才背着莫总管说道:「对人好,也要看对方值不值得;当莫府最危急时,他们没有一人伸出援手。」话一说完,她便挺直背脊往翟梅轩走去。
莫总管后悔地叹了口气;他刚刚实在不该苛责管福,少爷已经离开三年了,这三年里管福一肩挑起整个莫府的生计,他做得比谁都还拼命、卖力,如果不是他,莫府现在可能早就垮了、散了。少爷前辈子一定烧了好香,这辈子才有这么忠心的奴才替他卖命;不管管福多累多忙,他每天一定会亲自到少爷的翟梅轩打扫,完全不假他人之手。唉!如此一个忠仆,他着实不该为那群人苛责管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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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地,顾名思义——无尘、无垢、无俗、无色。
一片白,一片雪茫茫的银色大地;狂风飒飒,吹乱了这片彷若无垠无涯的雪白。
雪原上,一条颀长的身影伫立在狂风中,衣袂飘飘;狂风撼动不了他孤寂的身影,他的心比冰雪更冷。
他望着故乡的方向,脑中的思绪不断地翻搅,扰得他的心比纷飞大雪还要紊乱;他握紧拳头,向天怒吼:「管芙儿——」所有的愤怒、怨恨、思念、回忆都化为这三个字,由他的口中宣泄而出,随着飞雪恣意飘荡、飘荡……
从睡梦中倏忽惊醒,管芙儿再无睡意;她披上薄衫走到窗边,任由寒风袭向她单薄的身子。
苏州难得下雪,自莫逸轩走后,年年接着下起缤纷的雪花,下得又长又久;每年一到这个时节,她的悔恨、愧疚便更深、更沉。
又梦到少爷了,他在她的梦中不发一语,只用那双深邃的眼眸瞅着她,似乎是在控诉她的歹毒与绝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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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英缤纷,翟梅轩里的梅花开了五次,又谢了五次;时光荏苒,已有五年没有主子的莫府一年比一年萧条,一年比一年更让人忘了它曾有的风光。
这一日,街上出现一个直往莫府走去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