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成,我却不这么想。”子虚缓缓开口:“所谓祸福无常,就是说祸福之兆神鬼难测,即使微如一念,也可能使福祸对易。既然如此,你所说的祸端,岂不亦有可能就是福兆?我观天定命相
吓!这小子居然还会算命?!
“天定命相,虽凶而居吉,此劫一过即有转机。往后豁然开朗,有人前显贵、一飞冲天之势,到那时候,无事不成,无往不利,纵有风险,亦必逢凶化吉、遇难呈样,可以说这场病是天定一生中最重要的转折点,而其中凶趋吉、祸转福的关键,我认为就在瑶池蟠桃。”
双成不说话了,只因实在不知如何反驳。的确,仙物不能擅用,是因其于人是福是祸很难预料,但若天定由祸转福的关键在于蟠桃,那么用了似乎也并无不可……
“好了,我已经说完了,”子虚把木盒朝她面前一推。“现在你已可以下决定。如果你要把蟠桃连我一起立刻拘走,我不会有半句怨言。当日蟠桃离枝,我就将之盛人这乌木盒中,故此经年不腐。相信只要蟠桃无损,娘娘也不致重责于你才是。”
“而如果,”子虚恳挚地望着她。“你愿意再等一年,只要再一年,这事就大功告成,到时你还是可以带着蟠桃和我一起回瑶池覆命。”
“到时候你还会甘心愿意随我赴瑶池?”
她心里在怀疑:谁知到时候他会不会来个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子虚却失笑。“只要你肯再等一年,天定的命就能保住,那么我陪你回瑶池请罪也很应该,又有什么甘心不甘心、愿意不愿意?双成,我不但心甘情愿,而且还会很感激你。”
“天定和你非亲非故,两年前你就甘犯天条救他性命,我实在难以想像。”
“没什么好难以想像的。”子虚淡淡一笑。“我毕竟是个大夫,见死不救这种事我可做不来。况且天定这病万中无一,等闲不易碰上,这么有挑战性的疑难杂症,我当然见猎心喜了;治好了他,顺便也可以赌口气,开老天爷一个大玩笑。”
双成瞧着他,突然觉得妙极了,眼波流转,忍不住噗啡一笑广像你这慢郎中脾气,居然也会有和人赌气的时候?”
子虚还不觉双成在打趣,仍旧笑得温文。“我的脾气?难道你很了解我吗?”
“……好像也未必。”她再想了想,不得不这么说。
子虚看似温吞水磨,做什么都慢条斯理,像是什么事都不会打乱他的步调。可是固执起来,那也不是普通的牛劲,和天斗气的事他也做得出,而且一斗三年,真亏他有这耐心!
再想想,他又博学得可怕,医术高超兼通星h,对了!还会腾云之术!看他外貌似不过十八、九岁,怎会如此天才?
双成愈想就愈觉得他高深莫测。
就在这时,天定的爷爷周老丈进来了。
于虚于是引见:“老丈,这位是……董姑娘。”
周老丈呵呵笑道:“方才在湖边我们已见过了,来找你的不是?呵……看姑娘不是本地人,莫非是特地来此‘寻亲’的吗?”
说完还意味深长地微笑不已。
双成自然不懂他话中含意,子虚却忙把周老丈往外拉。
周老丈兀自笑道:“怕什么羞?你这年纪也合该打算打算啦,人家十八、七岁的姑娘家……”
“老丈,你弄错了。”子虚只得苦笑。“这位娘子是我的债主,两年前我擅自从董姑娘家里拿了点东西给天定当药用,现在人家找上门来催讨了。”
“债主?”
周老丈闻言,定睛瞧了双成半晌,忽然脸色大变地跪倒在地,颤声道:“小老儿有眼无珠,多有得罪,还请仙姑见谅!”
说着竟朝地上连连叩起头来,且咚咚有声。
双成和子虚都吃了一惊,忙扶起周老丈,但他还是身抖如筛糠,嘴里直叨念:
“仙姑见谅、仙姑见谅……”
奇怪?这是怎地?为免节外生枝,她忙安抚:“老丈走了眼了,我并不是什么仙姑。”
“仙姑莫要瞒我了,”周老丈颤声:“适才湖边乍逢,小老儿不曾看得仔细,现下才发觉仙姑这身衣裳半点针线接缝的痕迹都找不到。小老儿虽见识浅薄,总也听过‘天衣无缝’这句话,你……仙姑着天衣,自然是神仙了,况且仙姑这气宇容貌,哪里是俗世中找得到的?我老头子刚才是鬼迷心窍了,那些糊涂浑话顶撞了仙姑,是老头子该死!只求仙姑莫要见怪才好!”
说着双膝一颤,再也撑不住地跪倒下去。
她这时才明白过来,心想再瞒亦无用,便搀起周老丈,引他坐下。
“老丈别这样,既然你已猜着,那我也无须再瞒了。我是王母座下侍女董双成,这次是来找子虚追回我瑶池之物的。”
“原来是董仙姑……”周老丈望着子虚深深一叹:“天定的病能一日好过一日,全是仗着你盒中宝物的功效。我虽未曾亲见,也早该猜到了。若不是仙药,哪里会有这等灵效,现在仙姑既然到此,宝物自当归还。只是……只是……我苦命的天定啊!”
周老丈老泪纵横,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双成早巳做好的决定此刻脱口而出:“老丈放心,我并没要带走那东西!”
周老丈闻言,把眼睁得老大,哭声也陡然止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子虚却神态自若,似早已料到她会如此。
“仙姑……仙姑是说……”
“天定的病据子虚说再过一年就可痊愈,而盒子里的那件东西我看过了,虽然离了‘我家’两年,却是丝毫未损,想来就是再放一年,也不致出什么差错。所以我想,一年之后再把它带走。”双成一笑。“这一来,东西我算是追回了,又可以兼顾天定的病,岂不很好?”
“这……多谢仙姑救命!多谢仙姑救命!”
周老丈一时感动得难以自持,又哭了个一塌糊涂。
她却横了子虚一眼。“东西放着本也没什么关系,只是我偏放心不下你这个人……”
子虚居然又是一笑。
“怎么不放心?横竖这一年你都住这里,那件东西你天天看得到、摸得到,还怕它飞了不成?”
双成和周老丈闻言同时叫嚷起来。
周老丈叫的是:“哦?仙姑果真要住下?”
她嚷的则是:“我为什么会一整年都要住这里?”
“因为你也没什么选择了啊。”子虚用一种很抱歉的眼神看着她。“如果你现在回瑶池,难道你能告诉王母东西找到了,但要一年之后才拿得回来?她会怎么想?”
双成恍然醒悟,却也几乎魂飞魄散。
“我要真这么说,娘娘会信才有鬼!”
不能回瑶池了……天!她竟在发颤!
“所以于今之计,只好委屈你先在这儿躲上一年了。一年之后,我们再一起赴瑶池。”
子虚说得云淡风轻,双成却只觉全身僵冷,活像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
她回不了瑶池了?以后还回得去吗?真是前途茫茫。
周老丈这时跳出来说话了——
“为了我们爷孙俩的事害得仙姑受累,老头子实在不知道怎么报答您才好。现在仙姑既不便回返仙乡,就暂且住下吧。我和天定的住屋虽小,倒也还整洁……”
“不须如此费事,”子虚插口:“我已盘算过了,这里三檐木屋,除了我们住处,馀下的一间本是我用来堆放药材的,现在只要将之稍作清理就能住人。待我搬过去,我这屋子就能留给双成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