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说什么?我一点都不在乎被你厌恶、被你痛恨!”方境如不顾一切地喊道,不知从哪儿生来的力气,她一把推开沈曜南,朝着后院狂奔而去。
明明是他先遗弃她,明明是他先用不堪入耳的言词伤害她,凭什么还能把一切的错全都推到她头上来?
她实在不甘心啊!
多年来,她总是战战兢兢地伺候他、任凭他差遣、任凭他呼喝,难道这样还不够吗?
难道真要她丢弃最后一丝尊严,他才肯放过她?
不,这太过分了,她再也无法忍受了!
她一古脑地往前冲,直直撞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里。
方境如抬起头,看见奶娘那双慈爱的、写满担忧的眼睛。
“奶娘--”她叫了一声,把委屈的波全数倾泄。
奶娘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包容她的悲伤……???
沈曜南才刚骂走一名送饭来的佣人,立刻又把一名送点心来的小婢吼了出去。
他和方境如之间的僵局仍未突破,偏偏出征的日子又已经敲定了,他就算多出一个脑袋,也不知道读怎么解决这令人心烦的事。
他不知道方境如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但他自己的态度实在也说不上好,难怪这场架会愈吵愈凶。
偏偏他又是个重面子胜于一切的人,早些时候自己说过的话还在耳畔,教他怎么拉得下脸去承认自己的错误?不不不,这比要了他的命还困难。
事情还没解决,他真想请求皇上派人暂代他的职务,但他知道自己作不出这样的决定。
建立剽悍的军功一直是他的抱负与志向,现下好不容易有了带兵出征的机会,他怎么可能放弃?
除此之外,沈氏夫妇对他抱持着极大的期望,他早就下定决心,要成为他们引以为做的儿子。
出征已是不容更改的事实,无论如何,他都得在三天之后成行。
只是……他和方境如之间的冲突,就这么搁下了吗?
???乾隆二十三年﹒春﹒北京城外天气是阴沉的,灰蒙蒙的天空卷着黑压压的乌云,路面上凹凸不平的洼洞以及四处飞舞的黄沙,使周围的空气弥漫着一种沧凉的气息。
然而最教人鼻酸的,是一幕幕催人落泪的离别场面,北京城外的郊道上,挤满了送行的人潮。
这番景象,沈曜南却视而不见,就连急如雷鸣的战鼓声也听而不闻。
他的眼睛忙碌地在人群中搜索,却始终寻不到他渴望看见的目标。
“你发什么呆啊,曜南?”沈夫人疑惑地拍了拍儿子的脸。
“没……没事。只不过想到要离家这么久,心里有点舍不得。”沈曜南勉强拉回心神,眼睛却仍在前前后后地张望着。
“娘也舍不得,你从来不曾离家这么远、这么久。”沈夫人突然眼眶一红。“老爷,咱们干脆别让曜南去,万一他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才好?”
“妇人之见!”沈重山佯装坚强地斥喝,其实心中的担忧不下沈夫人。“男儿立志在沙场,你一辈子把他绑在裤腰上,怎么成得了材?”
沈夫人被丈夫一凶,不敢再提意见,但是眼泪却忍不住流了满腮。
“你们别担心,我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沈曜南环住母亲的肩头,心不在焉地说道。
这时候,他突然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全身肌肉绷紧了,呼吸也变得异常急促。
沈曜南几乎是立刻冲了出去,他无法等她慢慢走过拥挤的人潮,于是快速地接近那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女孩。
“境如!”他带着丰沛的情感,急促地唤了一声,并以两手攫住她纤细的臂膀。
那女孩吃惊地抬起头,模样是挺像方境如,但绝不是她。
“对不起,我认错了!”沈曜南狼狈地说道,眼底写满浓浓的失望。
他垂头丧气地回到原处,像是遭到了最严酷的打击。
“发生什么事了,曜南?”沈夫人关心地问道。“你的脸色好难看。”
“没事,我以为看见熟人,结果却认错了。”他既失望又愤怒,却不想让人看穿他的心事。他怎能为了一个女孩心神不宁?
“时间不早,我看你也该上路了。”沈大人加大音量提醒着。
“我知道。”沈曜南勉强说着,他强迫自己移动脚步,跨上一匹高大的骏马。
“曜南!”在他即将走进部队时,有个人喊了他的名字。
他几乎是立刻回过头去。
可惜,那声音的主人并不是他最渴望见到的。
“你要不定时捎个信回家,让爹娘放心。”沈夫人泪涟涟地交代着。
“我知道。”沈曜南感动地点了点头。“阿玛、额娘,你们也要小心身体,我会尽快完成使命,你们等着我吧!”
话一说完,他鞭策着胯下的牲口,头也不回地走向前去。
既然要走,又何必多添离愁?
然而,他却挥不去失落的感觉。
这是他第一次去到那么远的地方,而且近期内不可能回来,好歹她也该来送他一程啊!
难道她就真的那么骄傲、那么无所谓?八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对她的珍惜和爱护都不算什么?
啊,他无法平衡内心的波澜,也无法减去那满溢的思念。
啊,她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让他苦苦等待?
???今天是他远行的日子,而她却刻意藏了起来。
方境如心神恍惚地穿过回廊来到自己的房间,稍早,她就躲在位于西大街的香油铺子里,那是奶娘用多年积蓄买下的店面,店后方有个小小的杂物间,连奶娘都不知道她窝在一桶桶香油堆里过了大半夜。
她早就听到风声,知道大伙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准备好要去替沈曜南送行,为了防止意外,她一直等到曙光微现才离开香油铺,回到沈氏大宅。
这么大费周章,无非是为了断绝渴望见他一面的念头,她怕自己会捱不住离别在即的苦涩,而放弃了原有的坚持。
可是,她心里的感伤并没有因此而减损一分一毫。
她的心好乱、好乱,那种感觉就像遗落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让人觉得既悲伤又无奈、既孤独又痛苦。
深沉的寂寥和不安就快将她压垮了,而她,却找不到解决的方法。
她像行尸走肉一般进了房间,而后倒卧在睡床上开始痛哭。她知道这幢大宅里几乎没人,就算有人,她也无法再忍耐。
“什么东西啊?”蓦地,她发现自己床上多了件“异物”。
方境如连忙直起身子,透过迷蒙的泪眼打量床上那件黑色布料包里着的方形物体,由外观看来,那应该是一幅装了框的画作。
她隐的记起和沈曜南发生争执的那一天,他曾用这件东西往楚元的头顶上猛砸。
方境如心惊胆战地拿起黑色包里,并以颤抖的手指解开。
“天,是郎师父的油画!”方境如吃惊地叫了起来,学了多年西画,她当然明白这幅画的出处及价值。
她立刻在床上东翻西找,果然发现了一张淡黄的字条--本想送给你,却因为受了损,一直没送出去。你可以选择保留它,或者干脆扔了它,我不介意。别信我在气头上所说的话,那不是真的。
看着字条上那龙飞凤舞的字迹,不必想,也知道是谁写的。
方境如的眼泪立刻成串地淌了下来,汹涌的泪浪模糊了她的视线,也让字条上的字体晕染开来。
方境如一边流泪,一边咀嚼沈曜南话中之意,突然,她的脑海中灵光乍现,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占据了她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