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别人求我碰,还得挑我脸色好、心情佳,你这小鬼真不识趣!」朱燕忿忿收手,粉雕玉琢的五官尽是不耐。
玉秋棠这才仔细看清她的长相。她高自己一个头!那眉眼、鼻嘴,精致的刻画在细嫩的脸皮上,不驯的短发有几缯挑染成银白色,阴柔中略带点阳刚气味,独见一种中性的美感。
她上衣穿著运动服,学号下的姓名是训导处的榜上常客。公告栏像是专为朱燕而设计似的,十天半个月的就会出现她的名字;旁边通常是一排吓死人的红字——行为不检,记警告处分—.聚众打架,小过一次……
「我们两个同年,怎麽你净喊我小鬼。?」
记忆中,朱燕与她同是二年级。
「呸!你也不想我高二混了几年。没升三年级你就以为我跟你同年龄?豆腐脑袋!」
玉秋棠搀著她一小步一小步走,闷声不响的扶著她走了几步路。
朱燕耐不住静默,生气嚷嚷。
「哑巴呀你,我在跟你说话,你敢不回答!」
「我不喜欢别人骂我。」她跟朱燕不熟,可想而知没什麽话聊;再加上朱燕三句话离不开一句脏话,说得她频频蹙眉,只想赶紧逃离眼前的灾难。
朱燕瞪了她半晌。「外表温温吞吞的…:.看不出来,倒是挺倔的嘛—.」
玉秋棠不搭理她,继续往前走。
「喂!我的脚伤成这样,你有什麽表示?」朱燕吊儿唧当的攀住她肩膀。
「我送你到保健室疗伤。」
「啐!我的腿又没断,干嘛要你送,」她抬起手,两指摩掌著下颔。「我是指这个——银子呀!懂不懂?」
玉秋棠皱眉。「你之所以受伤,有一半的责任在你。不过,如果你没钱,医药费我可以全额支付。」
朱燕变了脸色。
「他妈的—.你以为老子穷得连医药钱都付不出来吗?!」
分明是女孩,嘴里却老子长老子短的,玉秋棠拢紧了眉头。
「既然你出得起,那我们一人分担一半好了。」
朱燕哑口无言。
上次老爸一怒之下将他的零用金缩减了一半,原想藉机勒索她;没料到被他自己己的话套牢,弄得进退不得的窘境。
「喂!」朱燕恼羞成怒,暴出一声响雷。
「什麽事?」玉秋棠吓了一跳。
朱燕的嘴猛地压上她的唇,玉秋棠震惊的推开她。
她捂着唇,羞愤交加的奔进校门。
「啧。果然是个处女!」朱燕抿唇一笑,颠倒众生的笑颜迷倒一旁的众多女学生。
玉秋棠闷闷不乐的挥动扫帚,细小的雨滴斜打上枝楹,枯黄的落叶缤纷飘落。没多久,豆大的雨滴淋湿她的发际,她猛然回神,匆忙收拾用具,转身跑进教室。
宽敞的大楼只留下合唱团练唱的馀音,室内徒留几张歪七扭八的桌椅。
玉秋棠支著下巴,遥看大雨中朦胧的万物,操场边男篮队叫嚣的喧闹——未竟的球赛,场内、场外的人不愿因大雨而暂歇,企图以奔放的热情挥洒青春。
她一时忘了回家,午後的大雨,操场上的活泼生气绊住了她的目光。
一颗头突然闯入她眼前,她骇了一跳,特别是看清来人之後,她惊诧更甚。
「看情郎啊?看得那麽入神!」银白色头发嚣张的在她跟前晃荡,朱燕咬著一支菸,斜倚在窗口吞云吐雾。
「你抽烟?!」玉秋棠不敢署信。
「只是香菸而已就大惊小怪!若是告诉你我晚上的消遣,说不定得替你准备担架。」
「我要回去了,再见。」她背起书包,快速的闪出後门,骤雨疯狂打下,溅起的水花乱了她的步伐,她顺著有屋檐的走廊步行以躲避雷雨。
「他妈的!想跟你讲话还得追著你跑。你肯定是故意的!女人总爱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哼!」朱燕边走边唠叨,紧跟在她身後。
「你自己不也是女的,为什麽要说些诋毁女生的话?」玉秋棠忍不住反驳。
朱燕摔然止步,脸上是可笑的呆愣,空白的表情维持不久,紧握的手掌咯吱右声。
「你说什麽?!」
玉秋棠不懂她为什麽生气,但她骇人的忿怒吓著了她;顾不得其它,玉秋棠拔腿就跑。
「站住,该死的!你耳聋啊,叫你停下来!」
朱燕暴吼,拔腿便追,但脚踝受了伤,仅能一拐一拐拖著腿跑。
雷雨毫不留情的打在玉秋棠脸上,奔下台阶时,湿滑的路面险些教她滑跤。一没命的跑,跑过大半个校园出了校门,朱燕仍迫在身後两三步达。
「可恶!」朱燕啐了口。
这下可好!原本只想作弄她,没想到她逃之夭夭。
绕过传达室,踩在落叶上的簌簌声令她心惊胆战,她不敢耗费时间回头张望,仅能拚命迈开步子奔跑。
前方一辆轿车的门无预警打开,初华泛横过半个身子探出头。
「上来—.」
「我的衣服……」
初华泛缩回身子,好整以暇的环胸等候,既不开口,也没看她。
大雨迷蒙了她的视线,朱燕的身影闪进她眼帘。她一惊,跳上车子关上门,车子立刻上路,将朱燕狠狠抛在车後:.…
「谁在追你?]初华泛只手掌控方向盘,另一手翻出车後座的毛毯,扔给玉秋棠。
「学校同学。」她不知如何作答,左右为难的神色泄露了她的、心情。
「过来!」初华泛侧看她一眼。
玉秋棠依言倾身向他,雨滴滑落下双颊,秀发服贴垂在两侧,苍白的脸色衬出她的晶亮大眼。
初华泛细看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掏出她上衣口袋的药片——正是黑中带银,那天他一把弹落的药。
他无声露齿而笑,如同料中了某件事,满足的神态尽现。
「茶在那边,把药吞了,」初华泛抛给她药片。
撕开铝箔,银黑的药片映射出诡异的光芒,她小心端过杯子,含了一口水吞进药片。
[这麽相信我?或许我给你吃的是麻痹中枢神经的致命毒药。」
她无言的摇头,灿烂的笑颜替代了天空的阴霾。
「不会的,你的良心不会坐视不管,它会救我。」
初华泛一震,平稳的车身摇晃了下。
「从来没人了解,只有你……」他意味深长的喟叹。
雨势渐强,雾里看花的迷蒙景象困惑了玉秋棠。
身旁的男人有过去,像是被倾盆大雨围住的心,站在雨幕外的她,倾尽毕生精力也瞧不清他的内心世界。
「人们总是害怕我的才气,恐惧成为矮我一截的次等份子。可笑的是,当他们得了不治之症,又想尽办法的哀求我……谁也没想过,我根本无从选择,天赋异禀不是我所能决定……」
「因为无知才有无谓的恐惧。上天赐给你的礼物,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到;而你——是特别的!」她真诚的说。
他轻轻笑了,开怀得像个孩子。
「我的话很孩子气吧!」
「是呀!」他理所当然道。「但是,我爱听!」
车子俐落的驶进地下室停车场,停妥了车,他牵著她的手搭电梯,电梯逐层攀升,玉秋棠无法正视他含笑凝娣的眼,一阵躁热取代她脸颊上的冰凉。一等电梯停妥,她立时抽回手疾走出电梯。
她心神慌忙的翻找钥匙,找遍了裙子、书包,就是找不到钥匙。
早上关门时,明明将它妥当安责在书包里,怎会没有呢?
她慌了。妈妈今晚要加班到九点,爸爸至今仍留在台北,大哥所属的学生会要彻夜赶制舞会用具,二哥社团公演在即,必须留至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