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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呼天抢地的嚎啕大哭,吓得父亲以及一家佣仆都慌了手脚,帼眉原本抱住洋娃娃的手一松,洋娃娃掉在地上,她连连地退到墙角去,退无可退,就站在那儿干睁眼。

  没有人理会她,一总的人对我又吻又哄又求又拜,我心内越发觉着哭得有理,只要尽情放声大哭,必会更惹人怜爱与使人屈服。

  真是一劳永逸。自此,生活上再没有不遂我心意的事情发生过了。

  这第三次的嚎啕大哭,跟第一次竟有雷同,都是蒋帼眉拿了我心爱的东西,惹起我的不快。



  然,这一次,当事人杜青云没有在场看见,我的悲痛成不了影响力,反变为徒劳无功。

  真不知哭了多久,我喘着气,慢慢回复平静。

  三十岁的人足像个十岁小孩,就为着保存不了心头喜好的人与物,覆天翻地吵个不休,幼稚不幼稚?

  想深一层,真真幼稚。情爱之事,缘来即聚,缘尽则分,勉强不得。候了三十年光景,有昙花一现的璀璩,瞬即花残人渺,其奈之何?哭不回来的事,硬吞下去,算了。

  心口的翳痛犹在。

  看看表,已经凌晨二时多,这么自管自的一闹,原来也花了好几小时了。



  我扶着墙,有气无力地走进洗手间去,不敢照镜子看去。

  几可想像出我形容的浅俗、残败。气馁、凋零,孤独等恶形恶态来,何必还要看个仔细!

  我只替自己拿了只水杯,再走出来摸着个冰箱,胡乱抓着一瓶饮品,倒到水杯里去,然后骨碌骨碌的灌下肚去。

  稍平一平气,我坐到床上去,细细思量。

  杜青云跟我,才好好的走在一起一小段日子,就如此无影无踪、无情无义,真令人不可思议。会不会其中另有原委?

  帼眉到泰国去度假,可能是老早对同学们有言在先,因此成的行,根本与杜青云毫无关系。

  杜青云辞职了,会不会是为了以一重自由的新身分去巩固我们的新关系?

  对呀,男儿志在四方,何必要死守在自己女友身旁,受那裙带尊荣所带来的层层压力?唯其要彻底而认真地跟我长相厮守,才会走上这一步棋。

  为什么我不曾想过,他可以为爱我而辞退利通银行的职位呢?若真如是,杜青云名副其实,如假包换的不爱江山爱美人了!

  人情冷暖的世界,依然再有温莎公爵的故事。我心怦然一动。

  很多后世的人都作理性的分析,认为公爵放弃如画的江山,下半生还不是以另一重更自由自在的身分享受荣华富贵?如果他知道离开国土,抛弃权柄之后的生活必是坎坷孤寒、两誓不继,他就不会作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抉择来了。

  人们难得碰上一个伟大的爱情故事,于是忙不迭地歌功颂德,也不去深究其中的微妙和利害的人际关系。

  我江福慧是否也一厢情愿地把自己心中所爱捧上个情圣的角色地位上?

  难道杜青云掉了利通银行的高职,就要饿死不成?当然不会。然,我们再发展下去,利通的业务顺理成章地会交到杜青云的手上去,最低限度,在公事上头,他早晚会变作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种权势,不是旁人轻易求得。当年父亲何尝不是靠了外祖父和母亲的关系,才成银号的掌舵人?放着眼前一条平坦坦的大路不走,而要扭横折曲,迂回婉转地去达到理想,已是一番难能可贵的量度。为我而养就这番器量,更深感我心。

  如果我这乐观的推测正确,那么,青云离开香港,可能是跑来纽约会我了。

  立时间脚口怦怦跳动加速,越跳越快。

  慌忙地跑到窗前去,拉起了窗帘,外头仍是黑漆一片。

  黑夜几时才会过去,让黎明快快来临,好等我得着个美丽的答案?

  天呀!别这般折腾我成吗?

  究竟我那两个极端的推测,哪一个是真?

  如此反反覆覆,不住思量,还有没有第三个可能出现了?

  情绪的混乱与跌荡,终于使我累极,稍稍瞌上眼睡去一会,又转醒过来。

  床头电话蓦地响起来。

  是青云?

  我抓起来昕,对方是男声。

  “江小姐吗?我是霍竞庭。计划有改变吗?”

  “计划?”

  “我们一起吃过早餐,才到研讨会去。”

  “哦,对,对,就是这样,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七时半,我这已在大堂餐厅候着你呢!”

  我这才晓得自己要迟到了。匆匆梳洗过,就跑到楼下去。

  华都酒店是幢占地极大仿古欧洲的建筑物。美国人大多迷恋英国文化。

  我走下大堂去,缓缓地朝餐厅而行。

  忽然老远看见有位高瘦身形、深棕色头发的男士,背着我,在跟霍竞庭热烈地打招呼。

  我欢喜若狂,那不就是青云吗?

  我飞奔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嚷:“你果真来了?”

  对方转过脸来看我,微笑着,叫了一声:“早晨!”

  我呆一呆,回应着。

  他并不是杜青云。

  尴尬的是霍竞庭,连忙解围道:

  “阮先生,你们认识吗?”

  那阮先生,礼貌地答:“也许在某些银行业务场合,跟江小姐见过面了。我是曼谷恒盛银行的阮伯滔。”

  “阮先生跟我们都住这酒店,又是来参加同一个研讨会的。欢迎他一道跟我们吃早餐。”霍竞庭小心翼翼地解释着,显然地看得出,我很有点心不在焉。

  早餐是在过分客气而拘谨的气氛中用毕的,我自觉度日如年。

  禁不住对霍竞庭说:“我今天有别的要事,研讨会那儿,你独个儿应付得来吗?”

  霍竞庭是个非常世故而深沉的人,并没有向我查根究底,只不当一回事地首肯了,就陪着阮伯滔离开餐厅。

  他再回过头,轻声地交代了一句:

  “江小姐今早的脸色很疲累,要保重身体才好,若觉得有何不适,需要我的话,这是研讨会场的电话。”

  我知道我一定脸如死灰了。

  去研讨会实在提不起劲,再躲在房里闷上一日又如何?倒不如走在阳光之下,还有点生趣。

  自华都酒店,一走出去,向右转就是第五街,再向前信步而行,就是一连几间举世知名的首饰店。

  我随便闯进一间去,茫茫然转了一个圈。望住了正中一格那大大的四方柜位,摆住一条条镶功极端精细的钻石项链。其中一条,串连着一只只双飞蝴蝶,用黄金与钻石镶成。另一条层层叠叠围上透着火水色蓝光的心钻,足有六十克拉的样子,配以同样图案的手镯。另一个胸针,一串葡萄模样,颗颗晶莹欲滴的巨钻,顺势向下垂,最后的一颗形如眼泪,荡着水柔的晶光,美不胜收。

  我拿手指指点点,给那女售货员说:“这些,全给我包起来。”

  女售货员非常礼貌地答:“小姐,这几件首饰,都是我们新鲜出炉的精晶,最便宜的要算这只胸针,价钱也要十二万美元。”

  “我晓得,就这四件,全要了。”我把手袋打开,取出了纽约欧年银行发的白金卡,飞掷在柜位上,不耐烦地说:“给我送去华都酒店,二O三八号套房,我才给你签名。”

  “小姐,请稍候!”女售货员身旁,走出了另一位男士,大概是她的上司吧。

  “小姐,可否让我们查一查你的信用卡,再给你服务?”

  我忽然地有气在心头,嚷:

  “查信用卡?天下间有这么费时失事之举!吃这珠宝行业饭的人不晓得看看信用卡的号码,而知龙与风吗?欧年银行出的信用卡,首一百个号码等于给了无限量贷款额的,别说几件小首饰,我要将你们整间店铺购下,一样只须签这信用卡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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