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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毕竟有关系,一夜夫妻百夜恩,是不?’

  “江尚贤当即面色一沉,缓缓地把头低垂应着:‘是的,不能怪你!’

  “我看着他,问:‘你有感而发?’

  “突然之间,江尚贤抬起头来,望着我,竟有泪光。



  “江小姐,直到那一晚,我才赫然发觉,傅瑞心跟你父亲的一段恩怨,如此长年累月地蚕食着他的心!

  “‘佩芬,我早想把我的这个故事相告,老是开不了口!告诉你这个故事,其实只为你明白,我每晚回到家去,就似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来自一份我深深亏欠而无法偿还,无法解决的人情。但愿太阳早早升起来,我可以立即回到利通去,如果连在我工作的环境里,都有类同的事情发生,我不敢想像……’

  “‘不用说下去了,我明白!’

  “不是不惆帐的。

  “虽然,我认了命了,仍禁不住在以后的岁月里,痛恨起傅瑞心来,如果没有了她,生命的篇章,必会改写!”

  我没有答张佩芬的话。



  人一遭逢失败,就会怨天尤人!

  张佩芬如是,傅瑞心也如是。

  “程立山为什么对父亲有此误解?”

  我不是不气愤的,凭什么他有资格当街当巷地侮辱父亲的名声?谁应负起这个责任?

  张佩芬说:

  “程立山是我和你父亲共同为那批黄金所要偿还的债务。你父亲为了动用黄金而得以叱咤风云,因而下意识地屡屡对程立山让步,他认为不能回报我的感情,也应该在金钱上弥补损失,于是多年来资助立山经营生意,既希望他能自立门户,也期待我可以了却一重责任。

  “我则为了利用过程立山去泄一时之愤,而深深自咎。

  我们都不曾留意到姑息纵容所带来的后患可以无穷。

  “原来,人类过分的仁慈,一样会招致质疑。我和江尚贤不便披露真相,益使外间人以及程立山,觉得我们无私显见私,直至我忍无可忍地向程立山提出离婚时,他当场冷笑:‘怎么?当情妇不够瘾头,要登堂入室做个贵夫人去?如你有此良机,我成全你!’

  “我吓得什么似的,问:‘程立山,你有良心没有?这些年,谁亏待过你了?’

  “‘没有!没有!’程立山摆着双手,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自知受恩深重,也不是个不思图报的人!这些年来,程家的门,你自出自入,我说过你半句没有?良家妇女在外头若是打一份正正经经的工,会得劳累至水静河飞才回到家里来?你骗谁!’

  “我气得整个人抖动,扑过去跟程立山拚了。

  “‘你还有资格撒野?’

  “他连连赏了我几个耳光,将我推倒在地上,狠狠地说:

  ‘你们若没有做过情亏之事,会如此地辅助我?大陆跑下来没有发迹的人,塞满全城,他偏挑我姓程的帮去?彼此心照不宣了!你胆敢明正言顺地跟我谈离婚,就叫他出一个价!’

  “我嘴角渗出血水来,心上的惨痛与屈辱,混和着血水,要吐出来似的。我挣扎着爬起来,冲出家门,直奔至江家去。

  “原想找江尚贤商量着办,话还没有说完,程立山竟跟着闯了进来。

  “‘程先生,如果我不欢迎你在未经我同意之前硬闯进我家来的话,你知道后果?’江尚贤对他并不客气。

  “‘知道!你会报警是不是?你会吗?’

  “‘立山!’我近乎央求他:‘你还算读过书的人吧?公平点对我们!’

  “‘上天对你们的公平已有甚于我了,你们还需要什么?’

  “‘程先生,世上没有人须要对别人的运气负责。’

  “‘对,我从来不曾作过如此的要求,香港地,会有求人而每每能百发百中、得心应手这回事吗?太笑话了!谁不是为了帮自己才去帮人!连做善事都不忘扣税呢!只不过是支出与收成比例上的差额不同而已!你帮我的,无非为到头来能帮了自己!’

  “‘我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江尚贤微有愠色。

  “‘江先生,如果我不能捞些好处,我何解要为你们充撑场面,让张佩芬冠以程姓,有名有份地在人前行走,予你们方便!如今她要提出离婚,是要吊销我的牌照了,总要跟你谈谈补偿吧!’

  “‘程立山!’我咆哮; ‘我们完全没有做你可以引为威胁的事!’ ^

  “‘好!好!好!’程立山又在摆手:‘算你们是冰清玉沽又如何?往社会人士面前一坫,把我的故事说出来,信与不信的人都会争相传诵,本城有个好处,人人都紧张忙碌,辛苦经营,难得有一宗豪门望族的丑闻,平衡一下情绪,

  单单知道有钱人也可以如此不堪,就已大快人心!

  “江尚贤气得一脸煞白!

  “我说:‘程立山,你好狠的心!’

  “‘有人可以不曾狠过心而在香江立足,长享富贵?我告诉你,张佩芬,你一就回家去,继续姓程,否则,我几时都准备好好地坐下来,跟你们讲数!’

  “程立山夺门而出,再回头加那么一句:‘姓江的,你敢无情白事动程张佩芬半根毛发,而不向我交代,看我怎样对付你!’

  “我是当夜就回到程立山的家去的。”

  “直至今天今时?”我问。

  “对,就为了一时冲动的过错,我以半生的委屈补偿。

  事件带来的好事只有一宗,程立山的不可理喻,把我和江尚贤的一段恩怨拉平了!我对他的恩惠都被我为他带来的麻烦抵销得一干二净。这些年来,江尚贤曾不只一次的跟我商量过,好不好给程立山一笔钱,了断关系,使我重获自由。

  然,谁敢担保健在花完了钱之后的操守呢!我们握在他手上的是一个他自以为是的借口,唯其如此,可以随时随地顺‘

  着他的心意拿出来应用!何必再犯上一次更严重、更无可挽救的无私显见私!我的自由,更别谈了!”

  张佩芬只差未开口解释,她的自由老早在踏进利通来的那一无就已葬送掉了。

  吓不吓死人?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纠葛、相处关系,恩怨情仇,可以微妙复杂过整间利通银行的一盘数!

  纤纤弱质,何只要挺身迎战江湖风浪,还要每夜里活在情丝百结的凄风苦雨之中,难怪都说自古红颇多薄命。张佩芬的苦,更甚于傅瑞心了!

  我默然,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可以一下于就想出来。

  “江小姐,在你父亲未去世时,说老实话,我下意识地不忍远离,能为一个知己奋斗下去,是生活上一份不可缺的原动力,我多么的需要它!

  “江尚贤待我不簿,几年前已跟我商量,看有什么是他能力范围以内能为我做的事。

  “我求他以我养父之名,捐赠故乡一间小学,我曾在那儿享有一个有父母之爱的童年,受恩深重,值得怀记。当年,母亲对江尚贤没有回报我们的恩情,有过一段伤心担挂的日子,我都不曾向她解释过什么。江尚贤捐赠了小学,算是对她的交代!江小姐,如果不须要再把往事陈列人前的话,对我,已是一份最宽容大量的处置了!”

  我握住张佩芬的手,表示感谢。

  当然明白伤心人重提昔日伤心事,苦不堪言。

  “随着国家开放,我母亲要求回乡定居,我们在小学对面为她盖了一间房子,让她老人家每天醒来,看着孩子们笑嘻嘻地上学去,生命就似有无尽的希望与光辉。我相信母亲得到了她需要的快乐与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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