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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绩怎么样?还过得去吗?”

  那画是再普通没有的水彩画,画一片云,其下一朵花,倒有点像电视报告天气的卡通片。

  至于品题在画上的新诗,出自雪雪手笔,写道:

  天空里,一片白云高高在上,



  土地上,一朵小花低低俯伏,

  那么遥远,

  那么遥远!

  老天!我差点拍拍额头,这算什么新诗呢?简直……离谱。

  “怎么你们两个都不说话呢?”雪雪急得乱嚷:“朋友都说好,给予我很多鼓励!”

  我不知如何作答。自己人面前硬说违心话,很难受,让雪雪太失望,更难过。我对这小姑子,素来有相当的疼爱。



  还是殷以宁打了圆场:

  “雪雪,你能画这画,写这诗,是有一重很深刻的意义的,我和你大嫂都看得出来!”

  家姑跟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立即会意。立即接口:

  “对,雪雪,恒心地做下去吧,有恒心铁柱也能磨成针。”

  家姑又说:

  “努力是必须的,但成绩如何,或者能否持续下去,有很多不关你本人事的因素会影响。凡是从事一件工作,你得学习拿得起,放得下,总之拿起时悉心尽力做,放下时则心怀轻松,别苦苦痴缠才是!”

  这母亲的教诲真是可圈可点了。雪雪的诗与画,表达出一重很深刻的意义,且是社会意义,就是权势的影响力,无远不致。本城岂缺天才横溢的诗画家,千求百拜,都未必得到一小个方块去发表自己的作品,这乔雪诗画乱七八糟、莫名其妙,只为她是天之骄女,于是表演机会在门口排着长龙等她挑。

  我们没有故意撒谎,只是没有告诉雪雪,所指的深意安在。

  没有人比我更能明了这种世情人事了。当年,我回来力挽狂澜,跑到从前口口声声说要扶植我在文坛一显身手的文化前辈跟前,原意只为久未相见,向他问好。谁知吓对方一大跳,以为顾家掌珠落魄了,要上门来求他引介一官半职,在学术机构内当个小助教之类,用以糊口。老夭,他都未见我出招,就立即大耍太极,折腾了半天,我才恍然大悟,知道葫芦里头原来在卖苦药,立即告辞。

  如今在社交场合偶然碰上,他立即趋前跟我打招呼,大家一样客客气气,唯唯而谈。我心想,幸好不蒙关照,否则一份牛工打一世,如何翻身?

  今日乔园风光,乔氏发迹,乔雪自然可以为赋新诗强说愁。万一有一日,乔正天一下摔倒,我看文才风流一若曹子建,都保不住那画报编辑不因重重叠叠的关系,下令你封笔归隐!

  殷以宁教训小女儿的话,是最透彻不过了。

  然,枫枫也好,雪雪也好,姊妹俩均是殊途同归,将自己身上拥有的幸福,不自觉地尽情消耗,使我这个在乔家之内唯一经历过跌倒、有过沉痛经验的大嫂,有点担心。

  积德载福,自是必然的。连在金钱上义无返顾式的花费,也能折福。

  我以乔正天结婚周年晚宴一事为例,我也透过名店订来一件乳白真丝的法国晚装应用,总值八万多元,我视之为一个奢侈的极限了,但还不比枫枫雪雪离谱,各自托辞,要亲到巴黎罗马走一圈,选购服饰,单是机票酒店杂用,已是六位数字!又不见得她们一年里头就走欧洲这一趟!

  董础础尝试跟乔雪一道成行,雪雪厌她既俗且老,不愿携她成行。础础又与乔枫不对劲,再加上乔夕认为妻子赴欧选购晚礼眼,实属多此一举,她就只有悻悻然在港办理这件“大事”!平白让娱乐周刊少了一则花边新闻。

  豪门盛宴真是穷奢极侈之事。

  人力物力时间精神等等直接间接支出“犀利”得难以形容。乔正天一向好胜,不肯让客人在背后稍讲半句不满,于是净是菜单,就已大费周张。要宴请的嘉宾实在多,只能在花园内张灯结彩,采取丰富自助餐形式宴客,乔正天于是正色道:“自助餐的菜式也能中西合璧,我们绝不能让客人误以为吃西菜省钱。故此一样要备办裙翅、新鲜鱼虾蟹,鲍鱼要四头的!”

  简简单单几句话,好比落井下石,让那公关部又忙个人仰马翻,急忙联络了本城最负盛名的筵席专家,立即筹组精美名贵的中西式菜单,让乔正天批准。

  敏慧把菜单让我过目时,我轻轻叹一口气,只道:

  “我没有意见!让主席拿主意好了!”

  富家一席酒,贫门三年粮!

  这关头千万别让自己无端端想起埃塞俄比亚!

  乔家的女人,除了家姑,一般都比乔家的男人更为这即将来临的盛典兴奋。

  算我对之最淡薄了,还不如乔晖的不将这整件事放在心上。他问:

  “下个礼拜天,要不要叫什么朋友,一起出海去?”

  我怪异地问:

  “你这么好精力?”

  “为什么?”

  “星期六晚上一个如此翻天覆地的华筵盛典,一旦过去后,应该连睡四十八小时才成!”

  “长基,你未老先衰!”乔晖轻轻吻在我额头上:“而且,爸妈才是主角,与我无干!”

  乔晖就是这样,生活上大多的事不关己,已不劳心。他很守本分,除了直接发生在我们夫妇俩身上的事儿外,他什么也少管。

  有时,我把头枕着双手,躺在床上给他讲一些有关乔氏或乔园的大小事,乔晖要不是听着就睡去的话,必然一个大翻身,抱住了我,大嚷:

  “老婆,老婆,隔壁塌楼也是他们的事,我和你管不了这许多,大被同眠,蒙头大睡好了!”

  真是!

  乔殷以宁一贯静静地生活,她只为自己的大日子特意缝了一件曳地的长旗袍,藏红色镶金银边的,穿在她毫不臃肿的身上,益显庄重华贵。

  “妈妈,你戴什么首饰?”

  一家人晚饭后,坐在园子内喝冰茶时,少有在家的乔雪,迫不及待地问。

  “玉吧!”殷以宁静静地一句话,更让人憧憬到翡翠的玲斑高雅。

  “你让我们戴什么了?”乔枫插嘴。

  “你喜欢什么就挑吧!”

  这是乔家惯例,每每有大喜庆,乔正天太太就拿出各套镇山之宝的首饰,让女儿儿媳选用,盛会过后,一律归还。

  乔正天太太的珠宝珍藏,非同凡响。固非乔家第二代的媳妇和女儿经济能力所容许购置的首饰可以匹敌。

  乔枫和乔雪闻言立即簇拥暑乔太太,要上她的睡房去。

  我还在呷着冰茶,坐得蛮舒服,不愿动身。

  董础础站起来,看我没有动静,面有难色。我这才想起来,送佛要送到西,我若不置可否,础础又如何好意思跟进家姑房去挑首饰?

  只得站起来,跟着上楼去。

  乔正天睡房连有小偏厅,我坐在那儿等家姑自睡房走出来。

  “我们不跟进去吗?”础础问。

  “坐一会吧!”我拍着沙发示意:“妈会拿出来给我们的。”

  家教是真真的差了几皮,没办法,人真是要讲出身的!乔家女和乔家媳在身分上是有分别的,础础老是搅不清楚!

  若不是为了不显得例外,我才用不着跟进房来,凑这种无谓高兴。

  其实,我的首饰,也万万不及家姑的名贵。除了一只十克拉的方钻,和一对两克方钻耳环,是母亲的私已,送我陪嫁之外,只有一个乔晖在我去年生日送的古典钻石胸针,比较得体。五年来这些首饰已出现在公众场合数次,在首饰亦如西般般要讲替换的今天,我的表现算是差强人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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