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见面的那一刹那,我又退缩了。
我太懦弱了,我无法承受他的责难,就让他去恨刺桐花。
二000 年八月二十日
他在我的怀里昏倒,我在他身边守护了两天。
在他昏昏睡着的这两天里,是我最幸福的时候。唯有此时,我才能以刺桐花的身份照料他,以刺桐花的眼神端详他。
后来,他为了阿拓,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也想哭,在与他的谈话里,我与阿拓也很熟悉了。
但,我不能以刺桐花的身份陪他哭,我不能对他说什么安慰的话。
可是,只要能住在他身旁,我已觉得足够了。
事实上,我还能再要求什么呢?
二000 年八月二十三日
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从前,我们每天都在一起,连最无聊的字,因为有他在身旁,都变得好玩了。
那天他说了白雪公主的故事。其实,我从小对童话一点都没兴起,但他讲得如此认真,我怎能不捧场呢?
“他们呢?他们跑去哪里了?”
我有意为难他,我想知道他会怎么回答这么天真的问题。
他的回答很出我的意外:“我们去城堡找他们。”
然后,我们疯狂地在屋子里大喊大叫、追逐。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完全没有记忆了。我只知道他想吻我,而我并不想拒绝。
突然间,他将我推开。他的脸上飘过很多情绪,有自我厌恶,有羞耻,有愧色。
我想告诉他:“不是你的错!不要那样想我们之间的事!”
但,他已经把我们之间划出距离,他将我赶回家。
然后……他消失了。
二000 年九月五日
开学了,小学恢复热闹,我仍然去上课,看似一切没变,其实都变了。
他故意避开我,忽视我,不再与我亲近。
其实,我知道他是痛苦的。
他是一个那么重感情的人,会出此下策,其实最难受的人是他吧。
在一个喜欢的人面前,却不能展现真实的我,而且还今他痛苦,那是一件生不如死的事。
我想,我已经尝到报应了。
二000 年九月十五日
因为思念他,所以我独自到他屋里,我看他看过的书,睡他睡过的床,好像在他身边一样。
那场火灾来得太突然了,当我被浓烟呛醒,我已经无处可跑了。
好可怕,到处都是大,我离死亡是如此近!
老天爷是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吗?
当我的意识念来愈模糊,我想到我就要死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他了,我就觉得好不甘心,我还没跟他说我喜欢他呀。
当我再次醒过来时,我在他的怀里,我紧紧抱住他,紧紧、紧紧的……
老天怜我,我没死,而且,他重新回到我身边了,他说不会再不理我了……
二000 年九月十八日
我还是改不了偷听的毛病,当他要求单独与母亲谈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不敢相信,他竟然要我这个痴儿,娶我这个痴儿。
他疯了吗?
“我不回顾以前,也不去想明天会怎样,我只在乎现在,而明天是现在的延伸,而我对她的喜欢只会更多更多。”他说。
天,世界上没有比这更美的词汇了。
我的心里又惊又喜。他要我,他要我,他要我,他要我,他要我……
老天爷终于要可怜我了吗?它已经宽恕我了吗?
不用母亲答应,我在心里喊了无数的: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二O0O 年九月二十日
父亲来了,他与母亲关在房间里长谈。
谈完后,父亲到我房里,他还是那样深深地看我,一句话也不说。
离开时,他对我说了一句话:“对不起。”
那一劾,我知返,玻碎的镜子,再也无法粘回去了,我们家再也无法完全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想,我该结束这场由我自导自演的闹剧了。
二000 年十月十日
“你是谁?”
在医院醒来,我对着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说了这么一句残酷的话。
当我看见了他脸上的不可置信、伤害,我的心也碎成了数万片了。
离开他,是不得已,尤其,见到他在他父母面前如此保护我……
我不想再骗他了,也不忍再欺骗自己,以为自己拥有幸福。
我的了悟与放手,让父亲、母亲得到释放,各自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但,我却释放不了自己。
一个月了,好长好久的时间内。
我想念他,非常非常。
想念他风趣的言语,想念他的笑脸,想念他无辜深邃的眼眸,想念他在球场打球的英姿,想念……
我再也止不住思念的狂潮,我连上BBS 站,然后,我看见他。
“我喜欢你,秋木槿,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我勇敢地对他告白。
“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女孩了。”他这么说。
他总是这么诚实,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地方。
“跟我见面。”
我又提出要求,噢,他一定觉得我很讨厌吧,明明已经被拒绝了,还一直缠他。
但他答应了,我的泪又开始泛滥,
可恶,他为什么要这么好呢?让我这么放不下他。
我约他在忠孝复兴捷运站木扬线,我要以真实的面目见他。
也许他会因此恨我一辈子,但我不管了,任由他去吧,我不能再要求更多了。
我不想再有任何遗憾了……
看完这_篇篇的心情札记,我像坐了一的云霄飞车,心重重的,透不过气来。
我的心情像洗了一场三温暖,没想到刺桐花就是柔柔,柔柔就是刺桐花,是什么机缘将我带到了她们身旁,经历了一场犹如爱丽丝的梦游奇遇呢?
笔记的最后一页写道:
阅读完了我,请你抬头看看你的对面月台,你将会见到我。
我倏地抬起头,果然看到了刺桐花一一柔柔,站在对面。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T 恤、牛仔裤,她的长发剪短了,清汤挂面,她侧背着一个包包,看起来很青春,很清秀,很可人。
她变得很不一样,既不是我想像中的刺桐花,也不是柔柔。
她深深地凝视我。
我又低头继续看她写的另一段话:
现在你看到我了,你知道我是一个多么可恶的人了,你还愿意原谅我吗?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过来带我去淡水看夕阳;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我无话可说,那么,我们就搭不同方向的捷运车,往各自的方向……
说不怨她是假的,她错了,我并不像她日记里所写的这么好。
说不恨她是骗人的,我又不是圣人。
呜呜呜,她把我骗得好凄惨幄,我长这么大,还不曾为一个女孩如此牵肠挂肚,委靡不振,我怎能轻易原谅她呢?
我又抬头看她,她眨也不眨地注视我,仿佛她这么注视我已经有一世纪了。
我知道她在等待,她平静的神情下其实是备受煎熬的。
这时,两边的捷运车缓缓驶来,遮蔽了我跟她的凝视。
我站起身,不是进车厢,而是拼命地爬上阶梯,到另一边的月台。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下阶梯,捷运正要缓缓驶开。
人影窜动中,我拼命寻找她,然后我看见她显得孤单薄弱的身影。
她正惊惶地张望着对面的月台,我知道她也正在寻找我的身影。
当她看不到我在对面,她以为我搭上车走了,她的肩有着令人心疼的抽动。许多人从她面前经过,用讶异的眼光看她,我知道她在哭泣。
我慢慢走到她面前,抽了一张面纸,无声地递给她。
她哭得好伤心,连头也没抬起,哽咽地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