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伦困难地吞咽一下,他点点头。“我要到哪里去找她?”
“如果你允许的话,我亲自带你去。”罗斯利走向伯伦,伸出一只手。“讲和了?”
伯伦握住他的手。“朋友,”他答道。“谢谢你。”
罗斯利的眼神显现出他的诚恳。“你等一下,我去备马,一会儿就上路。”
伯爵一走出沙龙,伯伦便走到壁炉前倚在炉架上,突然觉得全身没了力气。罗斯利说的全是事实。错的人是他,目前这种难以收拾的情况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如果他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之后,就立刻告诉巧琪他爱她……要是他不曾袖手旁观等她下一个疯狂的行动……他为何只顾担心她会被疯狂夺去,而忽视了她有多正常?她得了失忆症没错。头顶被掉落的屋梁击中之后,有这种结果很出奇吗?她还活着已经算走运了。
“伯伦亲爱的。是你啊,我的女仆跑来告诉我你一大早来访,我还不肯信呢!”
他缓缓转身,直到视线落到媚兰身上。她身穿细薄的苹果绿晨褛,胸口开得很低,还滚着蕾丝,浓密的赭发呈波浪状披在背后和迷人的香肩上。她在他的注视下娇慵地打了个呵欠,用手掩住嘴。
他朝她走过去,先前的怒火已转变成冰冷的暴怒。想必他脸上也显出怒气了,因为他越接近,她的脸色越慌张。
“贝福夫人,”他说着停下脚步,声音低沉,满含威胁性。“我不愿和你同处一室,我也不愿和你同在一个屋檐下。无论任何情况下,霍克林府邸、橡木园和费家其他的寓所都不欢迎你。假使你再和我说话,我可能只好被迫扭断你漂亮的玉颈。你听清楚了吗?”
她的杏眼圆睁,手移向颈间。
“好,我想你听清楚了,可千万别忘记。”他绕过她身边。“再见,康夫人。回到你的蜘蛛网里,替下一个倒楣蛋编织陷阱吧!”
他听见她的惊喘。这给了他一点小小的满足感。非常小。
他走向大门,看见总管在远处的角落望着他。“告诉伯爵我在外面等他,我突然觉得沙龙里人太多了。”
第十五章
驿马车驶进一间风光不再的客栈过夜。巧琪已饥肠辘辘,但是罗斯利留给莱儿买食物和其他必需品的钱已所剩无几。大部分都付了车资。
她很想洗个澡,但是这表示还得付出额外的花费。既然住单人房,她可以在房里用海绵拭浴,明天就可以抵达伦敦,她可以在费家的寓所好好洗个热水澡。
巧琪跟着客栈老板娘上了摇摇欲坠的楼梯,她回头看看其他客人用餐的大厅。有好几双男性的眼睛紧盯着她不放。她打了个冷颤,加快脚步。
“房间不漂亮,不过很干净。”老板娘说着打开门,现出一个墙边有床的小房间。
巧琪望望身后,觉得很不安全。“门上有锁吗?”
“老天爷!小姐,当然有锁了。要是楼下那些男人开始胡闹的话,你会很高兴门上有锁的。”那女人咧着几乎没牙的嘴笑了,塞给巧琪一盏灯。“你很漂亮。好好睡吧,小姐。”
巧琪很想也对她笑笑,但是办不到。她走进房间,立刻将门掩上,拉上门闩。但是仍然不够安全,楼下传来的笑闹声在她听来充满了威胁性。她抓起一张椅子,那是房中除了床和床头柜以外唯一的家具,顶在门上。
巧琪不敢再想海绵拭浴了,走到床边把灯放在床头柜上,随后她脱下披肩和鞋,钻进被窝里。她背靠着墙缩成一团,两眼紧盯着门,确信今晚是别想睡觉了。
伯伦和罗斯利疲惫不堪的坐骑拖着脚步走进狩猎小屋的庭院时,已经人夜了。四下一片寂静,屋里没有灯光。
“她一定已经上床了。”罗斯利说道,指向二楼一扇窗户。
两人下马,把马儿系好。罗斯利率先进入小石屋,伯伦在门边等他点灯。火柴刚一擦着,伯伦便往楼梯奔去。他不需要灯光,他自己能找到路。
“我在这里等。”罗斯利略嫌多余地说了一句。
伯伦停在卧室门外。从玫瑰庄到戴文郡的途中,他一直在想自己见到巧琪时该说些什么。他明白自己的心意,但是不知如何措辞。他只祈祷等自己打好腹稿之后,她会耐心听完并原谅他。
他推开门。
“巧琪?”他低唤,凭本能而非凭视力朝床边走去。“巧琪?”
床是空的。他转身冲出房间。
“她不在这里。”他对罗斯利咆哮道。要是罗斯利故意耍他,他要——
只消瞥罗斯利一眼,便足以打散他短暂的疑虑。罗斯利以为她在这里。
“莱儿也不在。她应该在这里陪巧琪直到我回来的。或许她们到莱儿家去过夜了。”听罗斯利的口气便知道他自己也不相信,然而却希望确是如此。
“走吧。”伯伦转身。
“等一下,伯伦。我们不能半夜三更去把莱儿家的人吵醒。”
“也许你不能,但是找能。告诉我怎么走吧!”
照一般标准来看,这两层楼房只能算是间小房子,但在她眼中,却不啻是座巨宅。
仅有两个房间的白色小屋,只和这里的客厅差不多大小。
站在红砖楼房前的老妇灰发稀疏,眼神忧郁。但当她看见小女孩步下小马车时,笑
容却使她皱纹遍布的脸上一亮。
“你就是凯琳的女儿。让我好好看看你。是啊!你有她的眼睛。进来吧,让我们好
好互相认识一下。”
巧琪猛然惊醒,一时之间她不知自己置身何处。她坐在床上,薄毛毯裹至颈际。她眨眨眼睛,试着摆脱眼中的疲劳。
她又做了一个梦。这些梦总是在她清醒以后还纠缠不放,似乎是发自过去的呼唤。这些梦如此真实,让她觉得仿佛可以一脚踏进去,就此在其中生活。
这回是覆满长春藤的红砖屋。早先在驿马车中睡着的时候,她梦见的是金发男人和小屋。那个男人是爸爸?这个女人是姨婆?他们究竟是何许人?她心中清清楚楚地记得他们的长相。她为何会梦见他们?为何总是他们?
她听见门闩轻响,望向门口。她看见门把移动,听见有人推门的嘎吱声,心脏似乎停止了跳动。她屏住呼吸,等待那扇门在压力下让步。
“门锁住了。”一个口齿不清的声音低语。
巧琪跌跌撞撞地下床,紧贴远处的墙壁而站。
“别挡着我,我来开门。”这声音较大、较低沉。
这次她看见门被撞得变形了,她可以想见另一边有人用肩膀在撞。她喉间梗着无声的尖叫。
她四下环顾,惊慌更甚。她该如何是好?她不能呆站在这里,静待他们进来拿她取乐,她必须设法自保。
她的手落到一旁的床头柜上。水瓶!她拎起水瓶,把水倒进大碗里,迅速吹熄了灯,踮脚走到门边。她背脊紧贴着墙壁,将瓶子高举过头,耳边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这次成了,老兄。”
正当她听见这话时,门闩四周的木头也被撞裂了。门猛地打开,椅子滑到一边。
“好了,我的美人。老席比来看你了。”
一个肌肉发达的男人走进房间。巧琪只犹豫了一秒钟,就把瓶子在他脑袋上砸个粉碎。那人转了个圈,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走廊的灯光映出他脸上诧异的表情。
他的同伴举步上前,这回巧琪没有忍住尖叫。那人停下脚步,低头看看他的朋友,便一溜烟跑走了。不出数秒,她隔壁房间的住客全跑到走廊上。第一个过来的是驿马车上那名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