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伦听见石板道上的马蹄声。这时鲍曼又出现了,手中拿着他的外套和帽子。总管替伯伦举着外套,伯伦把手臂伸进袖管。
伯伦转身接过帽子时,鲍曼说道:“祝你好运,爵爷。我们期待你带着夫人回家。”他的表情莫测高深;他已恢复了自制,然而伯伦仍从他的口气中听出了渴望。
“不用担心,鲍曼,我们马上就会回来。”
把“战士”牵来的是史都。他一面抚摸着马儿,一面对它柔声细气地说话。伯伦走出大宅时,马夫抬起忧愁的眼睛,用另一手顺顺头发。他皱着眉,眼睛四周和额前的皱纹显得更深了。
“爵爷,”他说着将缰绳交给伯伦。“替我告诉夫人一声,我很遗憾没有在打猎以前好好警告她,我不知道她会——我认为都怪我没对她说清楚。”
“别担心,史都。”伯伦搭住马夫的肩膀以示安慰。“我确信柯佛夫人绝不会怪罪于你的。等我们回来,她会亲口这么对你说。
“谢谢你,爵爷。”
伯伦翻身跃上马鞍。他把帽子戴稳,然后用脚跟轻踢“战士”的助间。
马儿放蹄奔驰。伯伦发觉自己又笑了。难道没有人能逃过巧琪令人一见倾心的魅力吗?显然霍克林府中是没有。
“来吧,孩子,”他说道,催促“战士”加速。“我们赶快把夫人带回她所归属的地方。”
巧琪身穿借自莱儿的简朴棉衫和毛裙,登上由林登驶往伦敦的驿马车。她点头回应车上其他乘客的注目,便将视线转向窗外,她希望尽量避免与人交谈。
此时她但愿自己有先见之明,在离开玫瑰庄之前派人到霍克林府邸取些替换衣物,但在当时,她认为尽快离开才是最重要的。幸好莱儿身材与她相若。想到自己衣橱里挂着的许多好衣服——有些她甚至还没穿过——她当下决定要尽快送一件给莱儿做礼物。一件和巧琪现在所穿的粗呢裙大异其趣的衣眼。
巧琪拢紧披肩,设法阻挡寒气。
“让我把窗户关上吧,小姐,”坐在她对面的男士说道,倾身拉下窗板。“这样就没那么冷了。”
“谢谢你。”
那男人笑了,看样子还打算继续和她谈话。他眼中的光芒暗示着兴趣,一种巧琪目前绝对无意去鼓励的兴趣。她想不出其他制止他的办法,索性闭上眼睛装睡。
没多久她就真的睡着了。
金发男人站在马车外,他的蓝眸湿润,但是他顽固地拒绝让泪水落下。
“我以你为荣,女儿,你的姨婆是个淑女,她会教你一些我没办法教你的东西。她
很好心,在自己有困难的时候仍然愿意收留你。”
“我不想去,爸爸。请让我留下。”
“看看你,你都快是个大人了。旷野不是适合你的地方。”
“可是,爸爸—-…”她哭了,大颗的泪珠顺颊而下。然而跟他争辩也没有用。
“你会照顾‘红焰’的小孩吧?”
“我会的,女儿。不用替它们担心,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小马。”
门关上了,马车颠簸前行。
伯伦在车道尽头勒马,打量着玫瑰庄。他很庆幸罗斯利和巧琪决定回来。他只希望不用为了这件事和罗斯利撕破脸。他催促“战士”前进,这回是从容步行。
他在前门下马。门立刻打开,一名司阍过来接过他的缰绳。伯伦朝他点点头,便往门口走去。
玫瑰庄的总管接下伯伦的帽子和外套,将他请进沙龙,伯伦被单独留下等候。他不耐地在室内踱步,等总管把伯爵请来。
“伯伦。”
“他迅速转身。罗斯利站在沙龙门口。他的表情凝重,黑眸露出警色。
“我没想到你会来。”
伯伦朝他走近两步,然后停住。“是吗?”
“我本来打算迟些时候到霍克林府邸登门造访。”
“好,现在你岂不是省了麻烦?你叫总管去告诉巧琪准备一下,我要接她回去。”
罗斯利眉毛一抬,随即转头向一套椅子示意。“我们何不先坐下。”
伯伦开始冒火了。“我不是找你聊天的,罗斯利。我来接巧琪,我的妻子。记得吗?”
“是的,”伯爵答道,声音中也有丝火气。“我记得很清楚,没想到你也记得。”
伯伦两手紧握成拳,朝罗斯利走过去。“你给我听着——”
“不!”罗斯利食指往他胸口一戳。“你给我听着。你把巧琪当成什么了?让大家轮流玩的玩具吗?你把她甩了,你就非要这么折磨她吗?”
“甩了?老天爷!你胡说什么?”
罗斯利在数寸外大吼:“离婚!我在说离婚。”
伯伦好像挨了拳似的往后退。他感到脸上血色褪尽;突然之间他又感到热血沸腾,血管似乎要爆炸了。“什么离婚?”他轻声问道,勉强控制住自己的狂怒。“如果你以为我会和巧琪离婚,好让你得到她,那你就是疯了。我绝对无意离婚。”
这四轮到罗斯利退后了。若是在其他时间,看见他这种表情会觉得很可笑。他转身在旁边一张长椅坐下。“巧琪说你想离婚。”
“我什么?”
“她说你想离婚。”罗斯利重复一次。
“她为什么会说这种蠢话?”伯伦的怒火开始冷却下来,他在罗斯利对面坐下。“我爱她。”他语不成声地说完,承认了自己的感情。
“我以为……”伯爵睁大眼睛,他呻吟一声。“媚兰。”
罗斯利用不着多作解释,伯伦便完全明白了;媚兰在玩弄肮脏的手段。他再度握起拳头,假如她此刻在场,他就要……
伯伦强自按捺。“你为什么不去告诉巧琪我来了?”
“因为她没有和我一起回来。”
“没回——那她在哪里?”他倏地站起来。
“别担心,伯伦。我把她留在我戴文郡的狩猎小屋,有一个女仆负责照顾她。”
伯伦朝门口走去。“你没有我了解她,罗斯利。只要她起了离开的念头,她就会真的离开,她可能会跑到任何地方。如果她以为我想离婚,我可能永远也找——”他不再说下去。
伯伦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便被罗斯利赶上了。罗斯利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扳转过来。“等等,我还有话要说。离婚这件事可能是媚兰对她提起的,我把她带走可能也做错了。但是,上天明鉴,伯伦,这该死的是你自己的错,如果你以为你可以就——”
有如反射动作一般,伯伦朝罗斯利挥出一拳,伯爵闪过了,往伯伦下巴还了一记,打得他倒退一步。伯伦又狠狠回敬了一下右钩拳,打破了罗斯利的嘴唇。伯爵反击,击中伯伦的腹部。
“我们现在可以到外面继续打,”罗斯利咬牙咆哮道。“或者你好好用用脑筋;你有没有告诉过巧琪说你爱她?”他怒瞪伯伦。“我想没有。她既然不明白你的感觉,凭什么不相信媚兰的话呢?”
罗斯利的声音在沙龙中回荡,直到最后只剩下怒目相视的两人粗重的喘息声。
“伯伦,我不会对你说假话。”罗斯利直起身体,放松拳头。“我非常喜欢巧琪,假使她不是你妻子……然而她是,而且她爱你。她现在已经伤透心了,我看了很不忍心。她确信你只把她当做一个生病的小孩。”
“她没有病。她——”
“不错,她是没病,她也没有疯,媚兰开化装舞会那天晚上她就这么跟我说,而我相信她。当初海顿把她关起来的原因,绝对已不存在了。她只是个失去记忆的女人。”罗斯利语气转柔,他用手帕拭去唇上的血迹。“这不正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吗?有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而且她对自己进入她生命前的一切毫无记忆。我知道我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