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她的确明白,在她看来十分易懂。当然了,考虑到她的存在几乎便是个秘密,考虑到她的疯狂,她父亲自然希望照顾伊莲的人不要在别人面前多话。仆人都喜欢说长道短,而且会把闲话传播出去,最后他的朋友们会听说这件事,到时候……
巧琪转身背向鲍曼。“我这个伴随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她叫潘小姐,夫人。”
“潘小姐,谢谢你了,鲍曼。”
他绕过她身边下楼。
“鲍曼,等一下!”他转身。
“霍克林府邸中还有没有火灾发生时已受雇的仆人?还有没有我可以去打听的人?”
“很抱歉,费夫人。令尊认为在那种情况下,撤换所有的仆人是最好的做法,只有我和茉莉被留下。”
“谢谢你。”她再度说道,垂下视线。
她听见他走向门厅。
潘小姐。巧琪试着回忆那女孩的长相,但是毫无头绪。她在这里工作了多久?火灾时她为何没有逃走?在窗口上跳舞的是她吗?她是不是因为照顾伊莲,所以也被逼疯?巧琪喜欢她吗?主仆两人是朋友吗?她想知道。她一定要知道。
要是她在茉莉生前多问一些问题就好了。要是她坚持让茉莉多告诉自己一些过去的事情就好了,如今已然太迟。
她感到沮丧的泪水盈盈欲落,便硬生生忍住。以后她有的是时间可以哭,但是今天不行。她挺起肩膀,下楼走进餐厅。
她才刚进门,伯伦便急忙起身赶到她旁边,他英俊的脸孔上露出深深的关切。“今早你还好吧?巧琪。”
她不要让他再看到自己的疑虑。那些问题是她自己的问题,她要靠自己找出答案。她必须尽力化解他的恐惧。
“我很好,伯伦。”她答道,踮起脚尖用唇轻扫他的脸颊。
这样一说,她真的觉得好些了。
第十二章
罗斯利脱下外套,交给鲍曼。
“公爵阁下和家人刚用过茶,爵爷,已经到客厅去了。”总管一如往常,以优越的口吻说道。
“谢谢你了,鲍曼。我自己进去。”
“好的,爵爷。”
罗斯利绕过大扶梯,朝客厅走去,他的靴跟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今天憋了一肚子火。他姊姊坚称无法搬回玫瑰庄根本就是在做戏;这点他可以确定。他甚至不相信她真的伤了那只该死的脚踝。他认为媚兰蛊惑那老郎中,让他照她的意思说她的脚踝严重扭伤,是非常可能的事。
而她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找机会在伯伦和巧琪之间兴风作浪。
好,他的朋友可能不好意思下逐客令,但是他有办法。三天也足够让她施展那些肮脏手段了。他发誓今天说什么也要把她带回去。
他走进客厅时,伯伦和巧琪坐在壁炉旁边。媚兰则靠在伯伦左侧不远的一张沙发上。第一个抬头看见他的是公爵。
“我说嘛,罗斯利,真是个惊喜。”
“希望我没有冒昧打扰,阁下。”
“没有,没有,我的孩子,进来吧,我们很高兴看见你来。”
伯伦起身。“你正好来救我,罗斯利。我在教巧琪下棋,她快要赢我了。”
罗斯利的眼睛飘向巧琪。“她不光有美貌,还有脑筋,你真是太幸运了,伯伦。”
巧琪对他笑笑,微微点头,表示接受他的赞美。
“你好啊,弟弟。”媚兰的口气很尖锐,将他的视线自巧琪身上拉开。
“嗨,媚兰。你气色不错。”
“但愿是真的。”她对他怒目而视。“不过刚刚被抱下楼,已经让我的脚踝悸痛起来。要不是因为有这么好的同伴,我很乐意待在楼上。”
罗斯利咂咂舌头。“真不巧,媚兰。我本来打算明天派马车来接你的。你会怀念玫瑰庄的刺激生活。”
“刺激?”媚兰用肘撑起身体。“你在说些什么?罗斯利。”
伯爵企图掩饰自己的笑容,他的视线自姊姊身上移向巧琪,最后移向伯伦。“明早我们有一位伦敦的客人要来。明天你们夫妻俩也顺便一起过来吧。伯伦,我希望你们和那人见见面。”
“罗斯利。你说的到底是谁?”媚兰以激怒的口气追问。
“狄斯雷利先生。”①
①注:英国政治家及小说家,于一八六八及一八七四——一八八0任首相。
他姊姊整个人坐了起来。“首相?他到玫瑰庄来干什么?”
“哦,我们那里正好是个方便的歇脚处。要是你明晚能来担任我的女主人就太好了。母亲到巴斯去了,而我又想邀请几位朋友。嗽,好吧,我只好自求多福了。”他叹了口气。
“罗斯利,”媚兰厉声说道。“不成的,你会把事情搞砸。这点痛我忍着点也就是了。就这么决定。你今天晚上就得接我回去,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好吧——如果你觉得……”
“我当然这么觉得,你这傻瓜。没有我的帮忙,你绝对没办法好好款待首相。你知道这是多么难得的大好机会吗?”她把腿上盖着的毛毯掀到一边。他怀疑她是否会得意忘形,立刻站起来。“派人去收拾我的东西。叫鲍曼把我的披肩拿来,我们一秒钟也不能浪费了。”
罗斯利知道自己迟早要为这个谎言付出代价。据他所知,狄斯雷利先生并不会在玫瑰庄附近出现。但是只要能帮伯伦和巧琪解危,让媚兰修理一顿也值得。
他鼓起勇气瞥了巧琪一眼。她嘴角微含笑意,不过他仍然无法肯定她是否了解自己的用心,直到她迎上他的目光——并对他眨眨眼睛。
伯伦送走客人之后回到客厅。巧琪仍坐在原处,聚精会神地研究棋局。他停在门口,尽情饱览她的秀色。
她身穿一袭极美的薰衣草色丝质长衫,细密的金发以同色丝带束在颈后。她看来比女学生大不了多少,然而她浑身所散发的却是无可置疑的女性美。
他吐出一口长气,体内的紧张突然消失了。整个下午他都担心会出状况,担心巧琪会做出让媚兰起疑的事情——或是更糟。如今那女人走了,他可以松口气。
这时巧琪抬起头,视线和他交会。她唇上绽开一抹迟疑的笑容。他也对她笑笑,然后朝她走过去。
“我想我开始了解西洋棋这种游戏了。”他就座时她说道。“攻王。”
伯伦不信地低头看着棋盘,他的国王即将不保,他早先怎会没有看见?
公爵轻笑着起身,来到巧琪身后。“下得好,亲爱的。”
“她还没赢我呢!”伯伦朝棋盘皱眉。
他考虑自己所有可能的选择,和她可能采取的下一步,最后他动了骑士。等她明白他的用意之后,他很得意地欣赏着她为难的表情。她两道淡淡的蛾眉蹩在一起。
洛斯又笑了。“看来你们这一盘有得下了,我要到图书室去挑本好书来看。”他吻吻巧琪的头,并大声耳语:“给他点颜色瞧瞧,我的女孩。”
她的眉头舒展开来,伸手覆住老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别担心,祖父,我会。”
伯伦瞥见她袖内的绷带,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她一脸狂乱,手上滴着血,和面前这个女人可能是同一个人吗?
今天一整天,巧琪特别可爱、镇定,而且开心。然而昨夜他在育儿室亲眼所见,的确是歇斯底里的症状。若不是自己找到她,他绝不相信。
他胸口似乎被箍紧了,他的心刺痛。他多么希望两人之间能够永远如此—一他和巧琪共享一个愉快的夜晚,安详和圆满的感觉像炉火般温暖着他们。这才是他们应有的相处方式。他要如何维持这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