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漂亮地一鞠躬,亲吻她的指节。“一千个对不住,费夫人。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他抬着头时,终于笑了。
她抽回手,缓缓转身,再度将手臂伸向天空。“我小时候常常这么做。我们在雨中转圈,直到头晕得——”
伯伦又来到她身边。她不再转圈,眼神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过去。雨水淋湿了他棕色的头发,她看见水珠停留在他的鼻尖和上唇,突然间她也不觉得冷了。她的右手好像有自己的意志似地,伸过去拂掉他嘴上的一颗水珠。她的手指在那儿逗留,血液中散布着一种奇怪的暖意。
“巧琪。”他低语,嘴唇在她的手掌下移动。
她又喘不过气来了,也无法开口。
“你真是美极了。”
她的手伸向他胸前,他向前倾身,她则踮起脚尖。他用手指抓住她肩膀,将她拉近。这一吻轻且温柔,而且美妙得惊人。这正是她理想中的亲吻,只可惜时间太短了。
伯伦后退一步,嘴放开她。他端详她一会儿,视线在她脸上梭巡,寻找未出口的问题的答案。
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不安且困惑。她想跑,但并不是想避开他。她想跑回他怀中,永远留在那里。
“我想我们该上路了,”他说道,声音是沙哑的低语。“等我们抵达橡木园,一定已经天黑了。”
橡木园位于色芬河口。房屋本身完全是由印度的法兹渥公司生产的橡木所搭建。霍克林府邸宏伟壮观,橡木园则小巧而温暖,巧琪立刻便觉得有如回到家般自在。
前门是敞开的,客厅里有温暖的炉火。室内放满了椅子和沙发,居然还有一台大钢琴。从客厅右方的门看过去,巧琪看到一间小小的图书室,墙边排满了书籍。左边则是餐厅,内有一张大橡木桌,旁边围着八张椅子,再过去便是厨房。
一个戴着白帽的中年妇人——身材微胖,帽下露出栗色发——急忙从厨房跑出来迎接他们。“老天爷!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进来,快进来。你们一定碰上大雨了。”
伯伦替巧琪除下外套,交给女仆。
“天啊!难道你们在进来之前,在雨里站了几小时?看看你们都淋成落汤鸡了。”
“你一定就是葛太太了。”伯伦说道,也脱下自己身上的湿外套。
“正是。您就是柯佛子爵吧,不然就是我错把别人给请进来了。”葛太太瞥了巧琪一眼,看见她的湿头发和紧贴在胸前的湿上衣。“柯佛夫人,我很高兴看见你终于来到橡木园。不过现在不是站在这里闲聊的时候。热水澡和威士忌能让你马上恢复元气。”
巧琪根本来不及作答,葛太太已抓住她的手肘,把她推上楼。还没喘过气来,她已沉坐在一缸散发着玫瑰香味的热水中了,蒸气浮上她的脸,让她放松下来。房子里没有一点声音,她轻松地合上眼睛。
她回想起下午和伯伦在草原上共享的那一吻。多神奇的美妙感觉!两人的初吻。
这也是她自己的初吻吗?这问题让她皱起眉头。
但她从前怎可能被别人吻过?她一直被锁在霍克林府邸的房间里,她怎可能有机会被吻?怎可能有机会坠入爱河!
坠入爱河。
她想到伯伦,他黝黑的脸多么英俊、多么迷人。他的眼神令她着迷,时而幽默,时而在搜寻。还有他的嘴,他的唇温柔地轻扫过她,然而她感觉表面下还有更深沉、激烈的需求。
我爱过吗?
不。她认为没有、如果有她必定会记得。而且可能会是谁?一名马夫?管家?反正不会是跟她身分相当的人。除了家人以外,似乎根本没人知道她的存在。
伯伦知道……而且娶了我。
可是为什么?他俩从未见过面,他为何愿意娶一个疯女孩为妻?
巧琪在浴缸里坐直,往脸上泼水。水已经变温了,房里也不再热气蒸腾。
伯伦。
她想象他的手臂再次圈着她。她想象两人的唇在雨中相触。她感到同样的奇怪暖意在血管中流动。
我爱他。她带着些许神奇,接受了这个想法。
伯伦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不时停下来凝视炉火。这并无助于停止想象巧琪坐在浴缸里,嘴边飘浮着水气,蓝眸圆睁,玫瑰色的乳尖堪堪露出水面。
他用手指顺顺乱发,试着摒除巧琪的影像,可是没用。他心里想的是亲吻她的那一刻。这一来更糟。他想再吻她,想做除了吻她以外的许多事情。
可是他能怎么办?她比孩子大不了多少;她从未踏出过霍克林府邸的大门;她从未参加过社交季;从未和别的男人跳过舞;从未调过情。她纯真无邪,更糟的是,她不正常,是个疯子,然而他还是想带她上床。
她是我的妻子。
这是否让他在不打算久居英国的情况下,有借口利用她呢?要是这趟出来结果弊多于利怎么办?万一他得再把她锁在房间里呢?那时怎么办?
“天啊,我自己也要发疯了。”他屏息低语。
“伯伦?”
他转身发现她站在楼梯口。她穿着一件水蓝色轻飘飘的衣服,白金色的头发如柔云般技在肩头,脸颊只有一点淡淡的粉红。她的唇微分,眼中尽是不确定的神色。
欲望有如闪电般再度袭击伯伦。制止他留在原处,没立刻抱她上楼的纯粹是意志力。
“我……我很抱歉耽搁了这么久。”
他耸耸肩,仍旧不敢开口。
“葛太太说等我们准备好就可以用晚餐了。你饿不饿?”她的声音有点发颤。
“饿坏了。”他答道,但不是想要食物。
她朝他走过来。火光在她的发丝上跃动,也温暖了她的蓝眸。她两手在身前交叠,他看见她在咬下唇。
注视着她,伯伦的欲望又暴增十倍。她是他仅见最细巧、最动人的美女。费巧琪身上没有伪装,完全表里如———脆弱但有时非常坚强,不确定但又勇敢,美丽但并不自觉。
“伯伦,我……”她伸手迟疑地碰触他的手背。“我要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我有回到家的感觉。”
他必须有耐性。她就像是一只笼中鸟,假如他操之过急,她可能会因为害怕而想逃跑,到头来伤害了自己。她可能永远也学不会如何飞。
“那我就高兴了,巧琪。我们吃饭吧,我已经快饿死了。”
伯伦独自坐在客厅,呆呆地注视着炉火的余烬。他将酒杯凑到唇边,一口饮尽温热的液体。数小时前巧琪便已回房就寝,但伯伦却刻意不回房间,情愿一个人坐着喝闷酒。
晚餐是一次可怕的经验。他对食物毫无兴趣,只顾饱啖自己新娘的秀色;心里想着自己有权要求,但却永远不会去要求的权利。巧琪对他的紧张和沉默感到大惑不解,早早便以旅途疲累为由回房去了。
伯伦突然想到世琛。他可以想见世琛对这种情形会有何高见。世琛会捧腹大笑。色令智昏的傻瓜;如果世琛在的话,一定会这么说他。
他弟弟八成是对的。他们兄弟俩连袂参加过无数次纽约最高级上流的宴会,他们都曾有过无数次放弃光棍生涯的机会,而且遇到的多是比巧琪有钱、有经验的女性。伯伦可以指天立誓说他从未有过把任何人娶回家的念头。唯一的一次,就是为了替祖父取回他所应得的。
不过这是在见到巧琪以前。或许他真的会心甘情愿地娶她,而且不管是否和她成婚,他一定会想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