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娜将热茶递给他,“舅舅,其实没什么好商量,老夫人既没有给我时间,也没有给我选择。”
“你是指她威胁要告诉大家你和伯爵的婚姻无效这件事?”他留意到琴娜手一偏,茶水未准确地斟入杯中。“亲爱的,用不着如此惊讶。老夫人发现你不见之后,立刻派人把我找去。”他微微一笑,“她以为是我在幕后策动你离家出走。”
琴娜浅啜一口茶之后说道,“这么说,你想必已经知道她打算寻法律途径宣布婚事无效。”
他点点头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因嗜吸烟斗而造成的黄板牙。“我告诉她,她若宣称这桩婚姻因未圆房而丧失效力,那将是对她自己儿子的一桩侮辱。更何况,以他过世时的情况看来,有谁会相信老夫人的说法呢?”
琴娜避开对方的视线。她犹记得布柏西以揶揄的口吻告诉她,新婚才一个星期的哈利因脱阳而殆在情妇的怀中。直到现在,琴娜都不确定该不该相信他,“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老夫人找来一位医师,为的是检查我的身体。”她轻声说道。
“她竟然做出这种事?”你准许他们检查?”
她抬起头,“当然没有!”
“宝贝外甥女,我忘了你是在修道院长大的。老夫人生长于浪漫的十八世纪,当时,人们并不太讲究规矩及礼貌,与那方面有关的事,大家也多以务实的态度去处理。你其实应该接受检查,这么做对我们会有好处。”
琴娜不愿说出实情,也不想告诉舅舅布柏西曾威胁说,只要她经证实已有孕在身,他便会出面声称自己是她的情夫。“老夫人说不定早已买通医生,检查的结果定是对她有利。”
“据我猜测,你大概还没有怀孕吧?”
琴娜直视他的眼睛,“没有。”
“真可惜!手里有个孩子,我们便等于掌握了王牌。”
琴娜再度留意到,每当提起她的麻烦和财产继承权的事情时,学比便会用‘我们’做为主词。“舅舅,很谢谢你对我的关心。我的婚姻确实是由你一手所促成的;如今,我总算有能力过一份独立的生活。”
学比朝简陋的小屋里打量几眼,“孩子,这里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伯爵夫人居住的地方。不过,这也正是我出来找你的原因。”他变腰从脚边的纸袋中抽出几分看上去很正式的文件,“针对你所有可能发生的困难,我都已经替你想好了答案。”他将文件放到桌上,“眼前的当务之包,便是设法让你摆脱老夫人的掌握。”他以温和的眼神望向琴娜,“孩子,丹佛夏并非天涯海角,既然我都能找到这里,相信老夫人迟早也会的。我并不想吓唬你,但是,的确有不少私家侦探正在四处打听你的下落。”
琴娜出于本能地惊呼一声,此举引来他微微一笑。他以指尖轻拍桌面上的文件,“布柏西承袭爵位之后,得到凌氏庄园和位于铎瑟的一些土地。然而,你可知道,绝大部分的财产是属于你的?为着你的安全考虑,我因此建议由我来担任你名下财产的管理人。至于你呢?你必须立刻离开英国。我已经在佛罗伦斯为你安排好住处,每个月还会寄上丰厚的生活费。老夫人总有离开人世的一天;事实上,你这次突然失踪,已经对她的健康造成不少打击。”
“在我的记意中,她无论在身心各方面都极其硬朗,没有任何人、或任何事能够击倒她。如果说因为我而使她身体违和,我真的觉得有点于心不安。”
“孩子,就算她真的病倒,对你来说,也是一件好消息啊!”
琴娜摇摇头。她俩固然彼此敌视,但还不至于非要你死我活的地步。琴娜脑中原本便有一个想法,如今这个消息令她更加坚持自己的决定。
“舅舅,谢谢你如此费心为我着想和打算。不过,这些文件大概派不上用场。因为,我有意将凌府的财产归还给老夫人。”
“你说什么?”汤学比的震惊显而易见,其神情中甚至有一抹愤怒的意味。“舅舅,请听我把话说完。我匆匆离开伦敦,的确稍嫌冲动;不过,那也是因为老夫人实在逼人太甚。来到这里,我静下心来想了好几天,发觉自己既不想要、也不需要那笔遗产。当然,我会保留其中的一小部分,以及伯爵夫人的封号,其他的便还给凌家。”
汤学比脸上的震惊很快地为狡黠所代替。“孩子,你这么做简直是愚不可及,只会令许多人相信,你为着贪图凌家的财家委身下嫁,后来又因为内疚而放弃这些产业。大家都会认为你是一个意志不坚、又没有大脑的傻丫头。”
“没关系。”琴娜很有耐性地说道。因为,她早已想到过这一层。
“但是,孩子,你现在手中拥有可观的财富啊!只因为你从来不曾富有过,所以不明白财富所代表的意义。”他倾身向前,以极富说服力的语调说道,“照我的话去做,暂时先离开一阵子,过个一年半载后再回来。届时,我将会让你看看什么叫作有钱、有势。”
“很抱歉,舅舅。但是,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任何事都无法改变我的决定。”
“丫头,别这么执迷不悟!”见琴娜张大双眼,他连忙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和音量。“你若是以为老夫人会因此而对你生出好感,那可是异想在开!你一旦向她示弱,她只会更加对你施压,让你无法见容于每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家。”
琴娜脸上血色骤失,“为什么,舅舅?她为何如此恨我?”
他移开视线,“她原本指望凌哈利到老掉牙的年龄才正式娶妻,而且要娶一个事事都可以任她摆布、指挥的人。”
“事实也正是如此啊!”琴娜说道,“伯爵府上上下下全归老夫人指挥。”
他似笑非笑地说道,“但是,你却公然反抗她。孩子,没有人会想到你有这种勇气,连我都不晓得你的个性有如此倔强的一面。”
“舅舅,我其实是个最懦弱不过的人。来到这里的那天晚上,天气恶劣不堪,小木屋又只剩下一霍废墟,若不是伊凡康侯爵及时赶来相救,我只怕早已死在雷电交加之中。”
汤学比的神情立即一变,“侯爵?你怎么会认识这位侯爵呢?”
琴娜真恨自己说话不用大脑,但是既然已经说了,再怨天尤人也是无济于事。“是我在来此的路上认识的,当时,他的马车翻了,于是我顺路送他到而拉德园。”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琴娜,“他知道你是谁吗?”
“不知道。”琴娜没有据实回答。
他的目光移向琴娜的双手,发现婚戒已不见踪影,因而微微一笑。“孩子,你的脑筋不比男人差!我以前真是低估你了。”
他的口气听起来显得很高兴,但琴娜却知道其实不然。
“总而言之,你不得躲在这里,否则迟早会被发现。”他再一次伸手到纸袋中。这一回,他抽出来几张船票。“我已安排好你下星期五搭船由朴资茅斯前往佛罗伦斯;在船上,你住的是头等舱,相信你一定会喜欢这趟航程。抵达佛罗伦斯之后,你大可以从容不迫地仔细深思自己的情形。”他将文件推向琴娜,“你只需要在银行汇票和这些文件上签了名,以后便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