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以后,蓝道摇摇头,不齿地发觉自己竟跌坐在地板上。闯入者早已不见踪影,不过若薇还好好地躺在那里。蓝道皱着眉头,用一手护住灼痛的伤口,站起身,感到衬衫上已被血染湿了一片。正在此时,通往邻房的门开了。美雅手持一根蜡烛,探头进来张望。
"先生,你叫我……"她说道,等她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不禁瞪大了眼睛。她迅速走到他身边,举起蜡烛查看他的状况。蓝道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中看见她脸色变得惨白,苦笑一下。
"我们有个不速之客。"他喃喃说道,险些站不稳。
"先生,请你坐下。"美雅低声说道,急急走开将蜡烛放在盥洗台上。"我先替你包扎,然后去请大夫——"'
"不要找大夫。"蓝道厉声打断她,往椅子上一倒。这件事要是泄漏出去,势必会招惹议论,使事态更形复杂。"伤口不深,只是划伤而已。"
"可是你应该-一"
"答应我你会守口如瓶,"他粗声说道,感觉伤口的灼热已扩散至体内。"不然我会想办法…"
"好的,先生。"美雅急忙插嘴,端着一盆水和布条来到他身边。"请你把衬衫解开。"他怀疑地端详她,正想开口询问这样岂不是会令她感到尴尬,没想到她却脱了他一眼。"我不会晕倒的,先生。"
蓝道抿起嘴唇,艰难地除下染血的衣服。他棕褐的肌肉在烛光下闪亮。
"不过,你会脸红至死。"他喃喃说道,在她将一块湿布覆上裂开的伤口时,忍住一声恶咒。
"你要不要喝杯酒,先生,有威士忌——"
"不用。"
停了一会儿之后,美雅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有人来抢劫?"
蓝道点点头,一绺湿发落到额前。
"有人想把小姐从我身边抢走。"他说道,语气如火一般干烈。美雅两道眉毛皱在一起,不过她很聪明地没再继续追问,只掀起布来检视伤处。她这种实事求是的态度使蓝道觉得有趣,因为他认为她应该不习惯见到血……或是男人裸露的胸膛。他有几个问题已到了嘴边,但既然她尊重他的隐私,他也该尊重她的。他的眼神中闪着感激,接过一大块干布按在身侧。
"我要下去拿些药膏上来给你包扎。"她说完便像个鬼影般走出了房间。
伤势并不严重,而且愈合奇速。蓝道只顾着担心若薇,几乎忘记自己受伤这回事。在接下来的两天,他开始相信,自己从前做的坏事,现在要遭报应了。他不知道不省人事的若薇是否在受苦,但是他每一回看她,注意到她嘴唇干裂,骨架越来越突出便难过不已,然而却又忍不住不看她。除了床上纹风不动的娇小身形,他几乎已感觉不到其他的事物了。要不是美雅坚持,他根本不会去吃东西。除非实在支持不住,他也不会睡着,大部分时间,他只坐在那里望着她。
第三天日落时分,蓝道坐在若薇床沿,手覆上她的臀部,用占有性的目光梭巡她的五官。
"小花儿,"他说道,苦笑着。"我从未想到一个女人会有使我崩溃的力量,而你就是我的致命伤。"他低下头,话声重浊不稳。"别抛下我一个人。"他低语。
他以为自己看见她的眼睑掀动了一下。他僵住不动,凝视她的脸庞,心开始越跳越快。她的眼睫毛奇迹似地扇了扇,唇间逸出一声呻吟。蓝道屏住呼吸,又靠近一些。他柔声对她喃喃低语,蜡像般的表情开始自她脸上褪去。她缓缓苏醒过来,脉搏也变强了。这种努力的过程似乎让她觉得很痛苦,若薇呻吟着睁开眼睛,泪水润泽了她干涩的眼眸。她困惑地扫了蓝道一眼,润润干裂的唇瓣,想说话但却发不出声音来。"没事了,"他说道,伸手将一只枕头塞到她头下,眼神饥渴地吞噬着她。他撑住她的颈背,这个动作坚定温柔,充满占有的意味。"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美雅端着盘子走进来,当她看见蓝道时,一脸惊异的脸色。他严厉的表情已转化成一种奇异的平静,忧愁似乎都已消失了。
"她醒了。"他说道,美雅露出灿烂的笑容。
"哦!我真高兴!我真……"她不知该如何表达,情绪激动之下她本能地抓住他的手,然后又困惑地止住。蓝道对她笑笑,突然出其不意地用力在她面颊上印下感激的一吻。
"你去弄些汤和开水来吧,要快点。"
美雅瞪大眼睛转身急忙走下甬道。这一吻是出于感激,而非激情,但她依然能感到他的嘴唇贴着她肌肤时的轻颤,她没有当场倒地死去真是个奇迹。美雅虽不是个敏感的女孩,但蓝道仍然让她心动不已。贵族应该是懒散而遥不可及的,他全身却有一股世俗、性感的特质,和他的身分地位极不协调。她是看在他的分上才希望若薇快点好起来,因为他看着小姐的样子,好像她就是太阳之所以起落的原因。美雅并非年轻到不解人事,在她看到的时候,她知道什么是真爱,因为她自己的世界里缺乏爱情。
若薇无精打采地酸饮一杯水,然后把杯子还给美雅,她靠回枕头的时候,脸都变白了。
"我想你今天没办法下床了。"美雅宣称,口气很实际,有时这种话出于她这小女孩之口实在可笑。
"我想你说得对。"若说道,叹息一声闭上眼睛。她的四肢沉重,她怀疑自己还会不会有力气起床。除了睡觉以外,她好像什么事也无法做。
"别放松得那么快,"蓝道不带感情地说,她听见碗盘的声音。"你还得多吃一点。"
"不要,"若薇无力地坚持,设法撑开眼皮,深恶痛绝地盯着他。如果他无视于她的胃口,硬把汤灌下她喉咙的话,她非呕吐不可。"我不要再喝果汁或汤了。"
"那你要吃什么呢?"他坚持,似乎已对她失去耐性了。她想到食物便恶心,拒绝回答,蓝道转向美雅。"也许来个蛋和一些土司——"他开口说道,若薇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费力抬起头。
"你自己为什么不吃?你比我还需要食物!"他好像比从前更具权威,比她印象中瘦了些,皮肤也白了点,满面于思。他突然对她皱起眉头,觉得自己被关在这小房间和疾病的气氛里了。若薇醒来以后这几天,都是如此死气沉沉地,甚至没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好怀念地去那个若薇,他想抱她,看她笑着吻他,而他所面对的却是自己所渴望的那女人的影子。蓝道从前是伦敦逍遥自在的单身汉,现在居然觉得自己很寂寞。他虽然挣扎着要保持冷静,但体内某种东西却爆发了。
"我才需要吃东西?"他用危险的低沉语气重复,大步走到盥洗台旁边,取过一面小小的手镜。"至少我看起来不像是一副该死的骷髅!你打算饿死自己吗?你以为那样一来我就会更加内疚?你看看自己!"她把镜子塞给她,若薇看见自己的映象,屏住了呼吸。她苍白得像石膏,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她脸上唯一的色彩是来自眼睛,在憔悴的面容上显得惊人的大而蓝。在模糊的视线下,她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老太婆。
"把它拿走,让我一个人静静。"若薇自喉间说道,在一开始的震惊过去后,自怜已完全征服她。她抬头望着蓝道莫测高深的表情,不知如何是好,便哭了起来。蓝道诅咒一声,把镜子甩开,在床沿坐下,将她揽人怀中。她哭得发抖,他轻轻摇着她,火气慢慢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