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敢捉弄爹,却不敢和他说一句玩笑话。
她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身怀上乘武功。
相处十年,她发现除了他的名字白璞之外,她什麽也不知道。
***
医庐外
所有的人如临大敌般,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疏忽,连凌飞扬都不敢掉以轻心。因为沈神医正在医庐内对小蛮施救,医治的过程中,不能受到任何惊扰,否则不但功亏一篑,小蛮也会因毒性发作而身亡。
但是越是怕出事,就越会出事。
医庐外包围起无数人影,为首者是阴魂不散的易红萼。
「我早知道你不会善罢干休的。」凌飞扬冷冷地说。
「我既然敢来,就有我的把握。」
「是你派人下的毒?」
易红萼咯咯而笑,轻声低语:「是啊!我还怕她死得太早,辜负了我一番心血,我东挑西拣绞尽脑汁,这才选了『梅魄』,等到你见到她全身肌肉蜷曲如球的样子,我看你还会不会像以前一样喜欢她。」
这女人的心肠竟如此恶毒!
「你打错如意算盘了,沈神医已经找到解方,正在替小蛮医治。」
易红萼重重的哼了一声,「你以为我不晓得你渡江而来的目的吗?早在半个月之前,我就已料到你最终仍会来找沈忘机,本来想先下手的,谁知……哼……」
她三番两次派来的人连沈忘机都还没见着,就闹了个灰头土脸的回去,连出手的人是谁都搞不清楚。要不是她当时得对付凌飞扬根本无暇分身,沈忘机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易红萼忽然在此时露出一抹恶毒的微笑。
「我看你这次要怎麽救她?」
凌飞扬闻言一凛,还来不及思考她语中之意,数以百计的箭像雨般射了下来,箭上沾火,霎时将医庐染成火红。
他狂吼道,「快……快灭火……」
不及细想,飞身扑上,想将四处窜起的火苗扑灭。
医庐的范围不大,又是就地取材,用当地的松木搭建而成,只要一沾上火,就极难扑灭。
耳边传来易红萼的狂笑声,在四周回荡,盈绕不绝。凌飞扬无暇理会她状若疯癫的样态,只是咬紧牙关拚命的用手、脚和身体来阻挡火舌乱窜。
不多时,他的身子已被火灼烧多处,然而他仍然毫不理会,只顾着灭火。
整个医庐完全着火,像红缎带般飞舞的火焰染红了天空,数根梁柱陆续倒塌,看来再无挽回的余地。
他这辈子再也无法原谅他自己。
眼前浮现小蛮那双纯真的眼眸,有时调皮,偶尔流露不怕天高地厚的光芒,而更多时候倾泄而出的,是日益增多的情意。
她迷糊的样子,让他想笑。
她水灵的眸子骨碌碌转动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在打坏主意。
她拒绝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总会挽着他的手撒娇,非得求到他答应不可,要是他坚决不允,她会跳上他的身子,像八爪章鱼似的紧缠着他,直至他点头应允。
她总爱轻抚他的眉,说他老是皱着不好看。
她老是趁他忙於公事的时候,抓起他厚实的手掌,一根一根的玩起他的手指,一边还用哀怨的眼神瞅着他。
这一切的一切……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无法原谅自己……然而更无法原谅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在他心碎之前,他绝对要先杀了她,给小蛮陪葬。
这是他唯一可以为她做的。
望着他赤红充满恨意的眼,易红萼胸中那根恐惧的心弦大大的为之震动,他的眼……和修文是多麽的相像啊!
一直到死前,他的眼神仍然对她充满歉意和怜惜。
可是她不要歉意、不要怜惜,她要的是他一生一世的眷恋。这样的眼神却从来不落在她身上,反而是容如雁受尽了他的呵护与爱宠。
她最憎恨看到她脸上那副幸福的表情,还有他们互相凝视时,那样缠绵悱恻的爱恋。
这些原本都是属於她的。
所以她要毁灭,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当她在修文的耳旁低语,她将要对他心爱的女人施用的手段时,他那样厌恶、充满恨意的眼神……叫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就如同凌飞扬现在的眸子一样!
「飞扬……」
耳旁传来轻轻的呼唤,凌飞扬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去。
白璞左右搀扶着沈忘机和小蛮,三人缓缓自大火中行出,脸上的神色虽然憔悴,但看起来仍然完好,没有受到一点儿损伤。
敌我双方都被眼前的情景给吓呆了,没有人移动,也没有人发出任何声响,只有火烧木头的响声,劈里啪啦的不时响起。
「小蛮……」是凌飞扬不敢置信的声音。
「我没事了……」她怯怯地露出笑容,「多亏沈神医……和这位大哥相救。」
凌飞扬望向白璞,後者向他轻轻点头。他扶过小蛮,伸出一只手与白朴紧紧相握,两人互相凝视,什麽都没有说,然而感激之情尽在不言中。
凌飞扬回过头来仔细的端详着小蛮。
额头上隐隐笼罩的黑色已消失无踪,只剩下光洁饱满的前额。虽然还有些虚弱,但她的双脚终於能行走了。
「大夫说我还得休养一阵子才行。」
凌飞扬将她紧紧地拥入怀里,轻吻她的前额喃喃道:「感谢上苍……你终於回到我身边了……」
「这位是……」小蛮迟疑着,几乎可以肯定她的身分。
一旁的女子看她的眼光令小蛮不寒而栗,不由得紧紧依偎着凌飞扬,寻求保护。
是了……就是她这张脸……简直跟容如雁那个贱人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易红萼忍不住胸中汹涌的愤怒和恨意,就是她勾引修文使他为之神魂颠倒,他才会弃她而去。她之所以会有今日,完全都足因为她。
「她就是杀你亲生父母的仇人,也是你父亲的义妹--易红萼。」凌飞扬回答。
她的衣着精致,肌肤几乎毫无瑕疵,岁月似乎对她特别眷顾,只有眼角流露出细微的痕迹。虽然已届中年,望之仍若三十之人,只是她的眼睛冰冷无情,嘴角又倾泄出一丝残酷的意味。
小蛮望着她,替她感到一丝悲哀。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快乐。爱情和父母的阴影一直笼罩着她,不曾离去。这十几年来,难道她心心念念的,仍然是她死去的父亲?所以她才会这样的不择手段,才会这样的疯狂。
「没想到你的命真大,我三番两次的想要置你於死地,到头来……还是被你给逃过了。」她冷冷吐出一串话,脸罩寒霜。
「你为什麽要这麽做?我的父亲……他并不爱你不是吗?为何到头来,连我的母亲也不放过?她从来没有得罪过你啊!」小蛮悲愤的指控。
易红萼累积胸中数十年的不满和悲愤,此时一古脑儿的爆发出来。
她嘶声叫道:「我这麽爱他,我为他穿针拈线缝衣补袜,我为他放下武功认真读书,我为他改了我一向的脾气,他要温婉可人,我就温婉可人。我为他做了这麽多,他怎麽可以不爱我?怎麽可以?」
凌飞扬忍不住插嘴,「感情不是施舍,更无法称斤论两的。」
易红萼厉斥道:「住口,你懂什麽?当年要不是她娘的介入,我早就得到他的心了。那个贱人只不过是个平常人家的姑娘,谁知修文一见着她,就拿她当宝似的捧在心上,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易红萼猛扯着自己的头发,再也受不了心中的痛苦,一根根乌黑的发丝在空中飞扬,其中沾着血、沾着痛、更沾着她以为失去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