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来了?搞对象来了!约会!逛马路!还亲了嘴!行不行?您不就想让我说这个吗?”
我这么一急,满嘴跑舌头瞎说八道,妈妈反倒没词儿了。她一屁股坐在床上,捂着脸呜呜哭起来:“好!你气我吧!你气我吧!妈为了谁?妈不是替你着急?今儿,你姑妈还来了封信,问你考大学准备得怎么样了呢?你不是最心疼你姑妈吗?你对得起你姑妈吗?……
我见妈妈哭了,后悔跟她顶嘴。是的,妈妈是为我好。可您别什么事都往邪道上琢磨呀!一听姑妈来信了,我赶紧跑到外屋去找。妈妈说:“别瞎翻了,信早放在你桌子上了!”妈妈还是知道我的心!见姑妈的信,给姑妈回信,是我生活中的一件大事。
姑妈嘱咐我不要把身子骨搞得太累,问我需要什么?准备报考哪一所大学?最后,她说她很想我,好几年没见了,都不知我长成什么样了?她老做梦,梦见我,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她让我给她寄张照片,最好是彩照……
读着信,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滴落在信纸上。
4月5日
昨天夜里,让姑妈的信搅得我半宿没睡安稳。今天一早差点没起晚。亏了临睡前我上了闹钟。
闹钟声把妈妈和爸爸都惊醒了,他们问我:“这么早,上哪儿去?”
“春游呀!你们怎么忘了!”
他们想起来,今儿是学校组织春游长城,便不再说什么。我匆匆洗涮完毕,走出家门。天微微发亮,街道上行人不多,初春的晨风格外清冽,吹在脸上象有只温情的小手在抚摸,让人觉得今天一定是个美好的一天!
我赶到地铁车站,等车的人不多,可气的是开往火车站的车半天也没来,真让人焦急。我心里一个劲地想,可千万别误了火车。
我正在那里坐立不安。地铁车站灯光明亮,显得没那么回事一样,一点儿不带着急的。也是,它见过各式各样的旅客,可谓见多识广。哪里象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离开大人,坐火车,出远门……
我正在那儿胡思乱想,忽然看见对面走过来一个人,是郭辉。他的身旁跟着他的母亲。
我们挺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这招呼打得一点儿不象是学生,倒象是大入。我还客气而有礼貌地叫了一声:“伯母!”自从放寒假时见到过她以后,再也没见过。我想我的事,她一定都知道了。一个人内心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让人知道了。而这个人恰恰正在你的面前,那心情是十分尴尬的。她点点头,没说什么话,也没特殊打量我。我心里稍许踏实些。
“这么早,你们到哪儿去呀?”我问郭辉。
“到八宝山,给爸爸……”
啊!我忽然想起,今天是清明节!并发现郭辉母亲手中捧一束洁白的鲜花。花,我叫不出名字,罩着一层薄薄的塑料,开得格外动人。
一时间,我们谁也说不出话来。
车隆隆响着开过来了,停下了。是开往北京火车站的。我匆匆跳上车门,向他挥挥手。他和他母亲也向我挥挥手,向对口站台走去,等候开往八宝山的车。我们的车正是朝两一个相反的方向开去的。倚在车门口,透过玻璃窗,我见他挽着他母亲的胳膊,渐渐离我远去,心里涌出一股难以言情的感情。火车起动很快,眨眼功夫驰出站台,明亮的站台灯光立刻消失了,眼前是黑洞洞的隧道……
我赶到火车站时,“西铁城”他们早已经在那儿了,正在焦灼不安地等着我。我老远就看见了郝丽萍、常鸣和班上其他几位不安分的活跃分子也站在那儿。
车厢里很挤。我们挤上去,已经找不到座位了。今儿郝丽萍打扮得格外引人注目,杏黄色白帽檐的太阳帽头上一戴,一件红绿相间的尼龙旅游衫也很时髦。自然,最能衬托出她线条美的牛仔裤,她是不能不穿的。她顾不得跟我多讲话,和常鸣叽叽咕咕,象鸟儿一样叫个没完。常鸣一定是被郝丽萍拽来的。看来,他们的关系发展迅速,已经公开化了。真行!
“西铁城”把一个个头挺高、身材魁梧的外校男同学拉到我的身边,做着介绍;“这就是路大琳,我们班女生中最活跃的核外电子。去十湾,她和我是班上的罪魁祸首。这是六中学生会文艺委员丁然。”
我和丁然握了握手,完全象大人一样认识了。
“我见过你!”
真没想到,这便是他对我讲的第一句话。见过我?我打量着他。忽然觉得似乎是在哪儿见过。高高的个头,棱角分明的脸膛,一双有力的脚穿着棕色的旅游鞋……是的,有几分熟。但我马上明白了,这不过是一时的幻觉。我并没有见过他。他只不过有些象郭辉而且。而且,也不是长得象,只是个头和气质有那么一些接近。一瞬间,我的脑子里竟把他和郭辉叠印在一起。我的脑子里还不住闪动着郭辉刚才在地铁车站时的身影…… 我这是怎么搞的?真可笑!
“忘了吗?上学期到我们学校赛足球,你当守门员?”丁然说罢,笑了起来。“西铁城”在一旁也跟着咯咯笑。他一定想起来当时我那可笑的样子了!
“怎么?当时你也在场上?我怎么没注意到你呢?”
“你光注意球了呀!最后还来了一个嘴啃泥!”
我们都笑了!快别提那场倒霉的足球赛了吧。
“你的确是与众不同!”丁然又说。
“怎么?”我不是头一次听旁人这样评价我。
“从上次赛足球到这次去十渡,充分看出你这人的性格!”
“什么性格?”
“男同学一样的性格!”
“算了吧!”我使劲一挥手,“干嘛什么都归结到你们男们学那里!男同学里也有象女同学性格的,比如我们‘西铁城’同学,干事细,心地缠绵,那劲就象山西老陈醋……”
忍不住,我先呵呵笑起来。他们也跟着大笑。
丁然很热情,也很爱讲话,或者说很善于讲话。他口才确实不错。短短接触,我便知道了他知识面挺丰富。很崇拜那些探险的英雄。他肆无忌惮抨击学校现行的教育方法,只能培养出高分低能的学生,抹平学生的个性,缺少现代化的教育思想。而学生们毕业后,只能越来越退化,失去搏击、探险的精神,只象麻雀一样恋着自己小小的巢窝。“当然,我说的不是全部同学,只是一部分。但这种趋向正在漫延。上海比北京更严重,上海高中毕业生都不愿意报考外地大学,怕分配到外地,只想留在上海!”我觉得他说的挺对。
人的最初第一面印象,是很重要的。既便是片面的,却也是深刻的,难忘的。
他问我:“你们怎么也想起自己祖织活动,来十渡玩一玩呢?”
我说:“太憋得慌了。出来透透气。”
他呵呵笑起来。
我反问他:“你们呢?” 风隐扫校 浪漫★小说制作室★
“我们!老早就有这个念头了!”
于是,他告诉我,去年暑假,他和同学们就想出去闯闯,特别想去大连看看海。爸爸、妈妈——天底下的爸爸妈妈都不放心自己的孩子单独跑出去。“这么远,你不知现在出门多很呢!住宿呀,买船票呀……”爸爸说。正巧,暑假,爸爸去大连开会,便把他带到大连去玩,省得见他整天不高兴的样子。爸爸在大连开完全,顺便带他坐船去烟台玩玩。在码头上船前,他忽然听到背后有熟悉的北京话音。一听,他就听出来了,是北京的中学生,几个人自己出来玩的,排了整整一宿的队,买到了大连到烟台的五等舱船票。他挺佩服这几个人的。上了船,他们就谈了起来。他越来越羡慕人家玩得痛快,虽然,苦点,累点!可自己,跟在爸爸的屁股后面有什么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