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一顿雨打芭蕉的数落,让我没有喘息的功夫。说心里话,我知道妈妈是为了我好,可她这做法,我可真接受不了。
“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好不容易和常鸣断了,我才放心几天呀,你又搞上了对象!你现在是学生,懂吗?”
“妈!什么搞对象!”我不服气,说得多难听呵?
“不是搞对象又是什么!”
“人家男女同学之间就不能有友谊了?”
“妈经过你们这个年龄,也上过中学,知道你们之间这个友谊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友谊就等于搞对象,结婚,生孩子……”
我气得鼓鼓的,说话可能太没边没沿了,话没说完“啪”!挨了妈妈一耳光:“你真是没脸没皮了!说的什么话?嗯?现在社会上多复杂,你知道不?男女之间的事,你懂什么?等吃亏上当就晚了!”
我捂着脸没哭,还在顶嘴:“您把别人都想得那么坏!世上就没好人啦?爱情就没有了?”
“你知道什么是爱情?爱情能顶饭吃?顶衣穿?那是专门迷惑你们年轻人,说得好听的!”
“妈!”
“任你怎么说?上中学就是不许谈这种事,考上大学再说!”
说到这儿,妈妈突然抹起眼泪来了,然后开始又磨叨开我听了不知多少遍的话题:“你一点儿也不知道妈妈的心,你哥哥没出息,我就指望着你了……”本来,我还想和地争争,一看这样子,心也软了。算了。她是为了我好!可是,她不知孩怎样做才能真地为我好。我实在不明白,也不能理解妈妈,她今年才四十二岁,并不老呀,怎么这么讨厌爱情呢?一个人,没有了爱情该怎么活着?难道它就是为了说着好听的吗?妈妈呀,您自己现在和爸爸还有没有爱情呢?难道没有了,就只剩下了吃和穿了吗?我不懂。也许,我还小。正因为我不懂,我才想去弄懂爱情这个谜呀!
1月27日
今天,妈妈让爸爸给我买了张去呼和浩特的火车票。“让她去她姑姑那里,省得在这儿分心!”昨天夜里,我就听妈妈这样对爸爸讲了。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和郭辉分开,好专心复习功课。火车票买好了,是三天之后的票。我接过票,没说什么。我想见姑姑,比谁都想。可是,我还没见到郭辉呢!我舍不得这一个寒假的时间离开郭辉;不能和他见面。
我悄悄地把火车票退了。爸爸、妈妈还以为我真地要去呼和浩特呢!
我回到家里,哥哥正在和他的那个描眉修鬓带耳环的小妞 争论海曼的死值不值?自从报纸和电视一登一播放1米83的海 曼在日本暴死的消息,这两天成了大家议论的话题。
哥哥说:“海曼才二十来岁就死了,真不值!”
那小妞却说:“海曼每月挣40万日元呢!要是能挣那么多 钱,让我死也值了!看咱们挣的这两壶醋钱吧!”
“人死了,钱还有什么用?”
“没钱,人活着有什么劲?”
于是,他们开始没完没了地争论起来,好象争论究竟是 蛋生鸡,还是鸡生蛋一样,争论有钱和活着哪个更重要?我真 替海曼难过,她竟成了这两个不学无术家伙垫牙用的了!不管 是为了钱也好,还是为了名也好,我还是敬佩海曼。她毕竟有 自己的事业,并且为这个事业奋斗了,虽然,她最终也没有取 得世界冠军,而且又猝然死去。我觉得她要比哥哥和这个小妞 强!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人活着的目的可以有多种多样, 但是我反对“人活着没有理想和事业的追求,没有真正爱情的追求,而只有纯物质的追求。那么,人和动物没什么两样!
我忽然想到,海曼有没有过爱情?她追求过事业,可以问心无愧。爱情呢?如果她没有追求过爱情,我要替她的死惋惜了。
1月28日
今天,我终于等到了郭辉。心诚,石头也能开花,我信。
不过,他来的可真不是时候,正好赶上妈妈在家。妈妈一点儿也赶不上人家郭辉的妈妈有修养,我真替妈妈害羞。她简直象大街上常见的那种惯于骂街得家庭妇女,一见郭辉走进家门,就象审贼一样把人家从头到脚看了个遍,连让坐的客气话都没有,立刻叉起腰喊道;“你就叫郭辉吧?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你把我们家的天琳弄得五迷三道的,期末考试都弄糟了,你知道不知道?还大模大样地有脸来找天琳!……”
“妈!”我跺着脚喊。妈妈一点儿也不知道等重人。这是我的同学,我请来的客人!
“你别叫我!我不是你妈!你管人家妈叫妈去吧!一点儿话也不听!居然把人叫上门来了!”
这都说的什么话呀!郭辉什么话也没说。他大概没有想到‘到我家来居然碰见这么一出戏。他真是好修养,要是我可受不了。不过,我看得出,他的脸一红一红的变了色。一时,我不知该怎么劝说他。
“路天琳,伯母正生气,我就走了,改日再说吧!”他居然还沉得住气,,这么客气地说完,转身走出了屋。
我急了,跟着走出了屋。妈妈冲我喊:“天琳!你给我回来!”我不理她,她接着喊:“你要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
我追上郭辉,沿着大街走,谁也没有讲话,正是下午两、三点的时候,阳光暖和和的,风不大,冬日难得的好天气。
“郭辉,你别生我妈的气!”我觉得挺对不住他。
“没什么!当妈的都是这样,可以理解。我不怪罪你妈,真的!”他的话让我舒心些。
我们来到崇文门的十字路口上,车很多,来来往往的人,不知来自何方,又向何方而去?在这众多的人群中,会不会也有象我们这样的中学生?
“到哪儿去呢?”我望着正眨眼睛的红绿灯,问他。
“到我家坐坐好吗?”他说完,又补充道,“你见过我妈妈的,她是好人!”这话让我听了不大是滋味,因为让我又一次想起我妈妈。
“好吧!”
我跟着他来到他家。那虽然只来过一次的、却是我已经熟 悉的房间。他妈妈没在家。他领我走进他的房间。这个小天地 向我全部敞开了秘密:一张单人折叠床,床底下放着哑铃和拉力器。一个一头沉的写字桌,上面的书、本堆放得整齐有序,一个袖珍收录机也放得端端正正。墙上贴着几张画,大概都是从旧挂历上剪下来的梵高和雷诺阿的油画。靠近床头有一个镜 框,里面是一张戴眼镜男人的照片,长得有点象郭辉。
我禁不住指指那镜框问道:“是你父亲吗?”
他点点头:“是”
两次来都没有见过他父亲。可我已经从郭辉嘴里知道他的父亲是科技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我打量着镜框里的照片,又打量着郭辉。郭辉这人长的真有意思,跟他妈妈在一起时,让人觉得象他妈妈;和他爸爸一比呢,又让人觉得象他爸爸。
屋里只有一把椅子。郭辉让我坐在椅子上,他自己坐在床上。沉默了一会儿,这一刻的沉默让人感到特别温情动人。我真希望就在这暖和和的下午,这样默默地坐着,永远,永远,直至我们都成为化石。
“路天琳,我本来早想找你的……”他开始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