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细瞧,她今儿个还真是女扮男装,长发扎在圆帽里,身上还穿着补缀多处,洗得都快泛白的过大黑袍,简直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衣裳,模样逗趣极了。
没有了一身的面粉,瞧她柳眉、杏眼、朱红唇,长得还挺白净标致的,扮了男装也是十足的美少年,果然和他原先预想的相差不多。
只是有一点他没想到,她昨日的自负可不是说说而已,那么多人来应试,她竟然能一路过关斩将来到这,看来的确是有几把刷子。
厨房里,大福正在审视他们四人的刀功。显而易见的,悠悠的刀功略胜一筹,胜负早已揭晓。
“小伙子,你不错喔!”大福拍拍她肩膀。“就录用你了。”
悠悠闻言笑开了嘴,那三十两白花花的银子,立刻在她脑海里快乐地打转。
“多谢师傅!”她开心地鞠躬致谢,蓦然,一顶圆帽就这么从她眼前翩翩坠地……
“啊!”
悠悠急着抓起帽子,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似泼墨般的乌黑长发就这么如瀑散下,暴露了她是女儿身。
“女人?”
厨房里十多双眼睛一下子全盯住她,连大福都无法置信地瞠目结舌。
困窘的她额角冒出豆大的冷汗。这、这真是乐极生悲呀!
“是……是女人又怎样?”她勇敢地挺起胸膛,杏眼往周围一扫,试图挽回情势。“我是因为厨艺胜出才被师傅录用的,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差别?会做事就好了。”
“当初明明说了这工作只限男人……”
“是啊,我看得很清楚,红纸黑字写着招聘厨房学徒,而且只限男的哪……”
大家七嘴八舌起来,被淘汰的三人全看向大福,眼里又重新燃起被录用的希望。
大福摸着自个儿亮闪闪的光头,生平头一遭遇上这种事,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置呢!
“不是男人就该先淘汰吧?”
瞧大福犹豫的模样,落选者之一不满地表示意见。
“这是什么道理?”悠悠杏目圆睁,首先不服。“我的厨艺比你强,自然是我该留下,而且师傅已经亲口说他要录用我了。”
那人闻言轻嗤一声,伸手往旁边画了个半圆,说道:“你瞧瞧,这里全是男人,你一个姑娘家在这工作,肯定会造成许多不便。要是再传出什么闲言闲语,那对酒楼的声誉可……”
“胡说八道!”她真想捶他几拳。“我正正经经地做事挣饭吃,别人有什么闲言闲语好说的?”
“你们别吵了!”大福考虑之后有了决定。“姑娘,虽然你的厨艺的确不错,可是我们厨房里从来没有雇用过女学徒,就是怕大家不方便,所以……”
这时,一个低沉充满磁性的嗓音插了进来。“所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证明你的确有让我们酒楼留才的过人本领。”
听出福师傅有意否决掉她,拓恩思忖了半晌,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说服他“自找麻烦”。
“二爷?”
大福有些诧异地看着突然从门口冒出来的店东,没想到行事向来一板一眼的他,这回倒是最开通了。
“啊,是你?”悠悠狐疑地盯着他。“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说你不在这间酒楼工作的吗?难道你骗我?”
悠悠对霍拓恩说话时熟稔的语气,立刻让众人窃窃私语,讨论起他们俩的关系。
”我的确不在这儿‘工作’。”拓恩知道众人皆注意着他的回应,刻意一脸凝肃地说:“我就是你昨天在大街上说的,没录用你就是个呆子的广悦酒楼老板。”
天哪……
就算是被雷劈,悠悠相信都好过自己此刻的处境。
打死她也想不到,那么大一间酒楼的老板,竟然是眼前这个看来才二十出头的少年郎。而且,昨天竟还让他瞧见自己糗态百出,又大放厥辞的模样。
丢死人是一回事,就怕这每月三十两的好差事,要跟她就此”诀别”啦!
“你说要给我一次机会,指的是什么?”
悠悠不禁胆战心惊。他会不会故意刁难,叫她马上现宰一头活猪,还是在一个时辰内做出整套御宴,好叫她知难而退?
“很简单,你和其他三人各煮一盘麻婆豆腐。”他边说边走到大福身边,眼光完全不看她。“福师傅,对你而言,是男是女并不重要,手脚灵活又有好底子的学徒,才是咱们酒楼最需要的人手,对吧?”
看到东家主动插手解决这个难题,大福如释重负,爽朗地笑开了一张大嘴,说道:“没错,就是这样。”
“那好。”拓恩看似冷漠地瞥向悠悠。“姑娘,别说我瞧不起女人,不给你机会。你们四个各做一盘麻婆豆腐,这道菜说难不难,说简单又得有些功夫才能煮得香辣够味。我和福师傅到外头等,不看哪一盘是谁做的,待会儿让伙计端出你们所煮的,我们再选出最好吃的那盘,看看是谁做的,就谁被录用。这样公平合理吧?”
四人互望一眼,心服地点点头。拓恩便和大福到店里占个角落空桌,等着出莱。不一会儿,由四个不同盘子端出的麻婆豆腐一一上桌,两人一起试吃,无异议地选中了同一盘。
“煮这一盘的人被录用了,其他人就抱歉了,请回吧!”
大福将获选的那盘菜端回厨房,往桌上一放,当场就有三个人垂头丧气地离开。留下的那个可欢欣鼓舞了。
“老板好、师傅好,算你们有眼光,留我就对了,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哇啊!”
太过得意,手舞足蹈的悠悠一个不留神,手一甩,便将桌上一整叠洗好的盘子尽扫落地,全数“粉身碎骨”。
“惨了……”
她蹲下身,看着无法挽回的悲剧,可怜兮兮地抬头瞄向面无表情的霍拓恩,头皮一阵发麻。
“对……对不起……”
她硬着头皮站起身,鞠躬致歉,心里直哀求着老天保佑,千万别让她好不容易抢到手的工作就这么丢了!
“没关系。”正当悠悠以万分感激的敬爱眼光投向霍拓恩时,他不慌不忙地又补了一句。
“扣工钱。”
“不要啦……”
不管听到这“晴天霹雳”后她的苦苦哀求,霍拓恩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姿态,就这么离开了厨房,回到自己房里。
“我会不会太冲动了?”
站在窗边,他凝望着天际浮云,心想着无论自己是以如何公正的法子,录用了一个女学徒,肯定都止不住某些人的好奇猜测吧?
不过也怪不得别人存疑,毕竟连他自己都弄不懂,怎么会对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姑娘特别在意,让原本不插手厨房人事的他,竟也破例管了一次。
是因为他不忍心让她和她娘真的饿死?
还是因为她不同于一般女子的自信与勇气?
“不晓得福师傅有没有看出来……”
其实,他稍稍作了弊。在窗外“偷窥”时,他便留意到她在考刀工时,切的葱未比其他人薄细,这才故意考他们做麻婆豆腐,这样,从葱里就能认出哪——盘是她炒的。不过福师傅也选了她那盘,证明她还是有那本事担这份工:作的。
“接下来,能不能待得住,就靠她自己了……”
※ ※ ※ ※ ※ ※ ※ ※ ※
预支了半个月的工资,悠悠还了欠大夫的药钱,再替病愈后身子骨还有些虚弱的母亲抓了几帖补药,买了只老母鸡回家炖。她的心情可好了,在有些荒凉的回家路上一直哼着自编的小曲,走起路来蹦蹦跳跳,手里拎着的母鸡也跟着咕咕呱呱。“娘,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