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拓恩微微勾起唇角。嗯,总算有人说了句公道话。
“管他是糟老头还是美男子,我只对这酒楼的工作有兴趣。”这句话说完,悠悠便盯住红纸,心下琢磨起来……
此时众人已渐渐离开,霍拓恩也打算回酒楼去,没想到才刚跨步,就听见“嘶”地一声,他回头一看,昨天才贴上的征人红纸竟被她给撕了下来。
“姑娘,你就算有何不满,也不该撕人家酒楼的红纸泄恨吧?”悠悠闻声回头,竟发现一个长得极好看的男人——
他眉若偃月,黑白分明的眼眸灿亮如星,鼻梁又挺又直,两片微抿的唇还透着一点红润,模样既俊且秀。
悠悠不算特别娇小,但眼前这男人还足足比她高出一个头来。他立在那儿玉树临风,一身白缎织锦长袍更衬出他的富贵气息,一看就让人觉得他该是名门世家出身的公子哥儿。
只可惜……
只可惜他那张不苟言笑的俊脸,此刻臭得像是刚被抢了钱一样,盯着她的那双黑眸冷得教人一见就忍不住浑身发寒;但,一向胆大的她可不怕。
“我没什么不满呀!”她笑笑,扬扬手中的纸张。“我一直都住在城外,对这酒楼不熟,怕走到半路就忘了酒楼的名字,所以才撕下它,到时好问人啊!”
听她言下之意,是对厨房学徒这个空缺还没放弃喽?
“你别忘了,酒楼要的是‘男’学徒。”霍拓恩特地加重口气。
就算她那些男女平等的说辞也让他觉得颇有道理,但雇用个姑娘在酒楼工作?他光想,就觉得肯定是自找麻烦。
“他们要男的,我就给他们男的喽!”悠悠眸中闪着狡黠光芒。
“什么意思?”
悠悠正色,仔细地打量他。“你有在这家酒楼里面做事吗?还是,你也想去当学徒?”
他想了想,摇摇头。他的确没在酒楼里面做事啊,只不过酒楼是他的。
她安心浅笑。“看你也不像坏人,我就告诉你吧!我只要女扮男装去应考,不就得了?”
“女扮男装?!”这姑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没错,只要见识到我的精湛厨艺,他们一定会马上录用我的!除非……”她淘气地一眨眼。“除非那老板真是个呆子!”
霍拓恩审视着面前这个自信满满的姑娘。虽然她一身面粉,让人看不出她原来的模样,不过那张瓜子脸上的灵活眼珠透着聪慧调皮,以宛若黄莺轻啼的悦耳声调所道出的每句话,更是淘气有趣。一向少管闲事的他,不也自己走向前,被她一句句“呆子”给数落得又好气、又好笑吗?
他竟然会对一个女子感兴趣?这还真是稀罕呢!
“你把要女扮男装的事告诉我,不怕我去广悦酒楼告密吗?”光从这一点就瞧得出她多没心机了。
悠悠眨了眨她那双还沾着面粉的长睫。“我呀,怎么看你都不像那种没心肝的好事鬼啊!老实跟你说吧,三天内我再找不到工作,我和我娘都得喝西北风了!”
她突然伸出纤指,戳了他胸口一记。“你要是个男子汉,就替我保守秘密!不然我要成了饿死鬼,肯定每晚到你床前讨饭吃!”她笑露一口白牙。“好了,后会有期啦!”说着转身就走。
被她指尖在胸口那么一戳,霍拓恩微愣了一下。等他回神,却瞧见她一边低头看着手上拿着的红纸,一边踱过街去;而一辆疾驰中的马车正由她右方飞奔而来——
“小心!”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猿臂一伸,用力将她拉回;两人顿时因为力道过猛而双双跌倒在地,悠悠一身的面粉更立刻如白雾般将两人笼罩其中。
“干嘛?!找死啊?”
马车夫在发现悠悠时已来不及煞住车,看到她被救虽松了好大一口气,仍忍不住大声叱骂了一句,才回头挥鞭赶路。路上行人见并未发生事故,便也继续往前走去。
“对不起!”把霍拓恩压倒在地的悠悠连忙从他身上“滚”了下来,要是让娘知道她在大街上当众压在一个男人身上,娘肯定会当场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的!
“没关系。”霍拓恩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不已,但还是强自镇定,斯文有礼地扶她起身。“你没受伤吧?”
“没有、没……咦¨哈哈哈……”悠悠一抬头,瞧见他被面粉染白的一张脸,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我没事,不过你也成了个大花脸啦!”悠悠一边笑着,一边掏出手绢给他。“喏,擦一擦吧!放心,这绢子是干净的,我洗好还没用过呢!”“不用了,我……”
“甭客气了,谢谢你,再见了!”
悠悠将手绢塞给他,对霍拓恩扬唇浅笑后便转身离开。才一眨眼的工夫,她纤瘦的身影便消失在街道转角处。
“悠悠?”拓恩瞧着手绢一角用三色丝线巧绣的娟丽名字,唇畔不禁泛起浅浅笑纹。
“真是个奇怪的姑娘……”
他将手绢收入怀中,拿衣袖抹了抹脸,不再多想便返回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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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日升,又过了一天。今日酒楼已开门营业一个时辰了。酒窖里,霍拓恩正核对着手中清单,吩咐酒商将他买进的几晶美酒分类收藏好。
只是,工作时一向专注干练的他,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
一大早就在门外排队,等着接受厨房福师傅亲自挑选的那些人,恐怕已被淘汰掉大半了吧?不知道……“她”是不是真来了?
”二爷,这坛四川的呃嘛酒该摆哪?……二爷?……二爷!”“……嗯?呃……摆左下角那个空位吧!”
神思早飘到厨房的霍拓恩,被扛酒的大汉唤了好几声才回神过来。点完货,他知道自己再不去看个究竟,今天是甭想专心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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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剩下你们四个了!”
酒楼厨房里,三个大灶同时生着旺盛炉火,这边切、切、切,那边涮、涮、涮,有七、八个人正满头大汗地忙进忙出。只有一个人跷着二郎腿,坐在圆板凳上,气定神闲地看着战战兢兢立在他面前的四人。
姜大福身为广悦酒楼的掌厨师傅,这新学徒自然是由他亲自挑选。昨天加上今天已经来了上百人,但在他的严格淘汰下,就只剩眼前四个人选了。
“你们几个听清楚了,”他清了清喉咙,在厨房的一片吵杂声中扯着嗓问道:“正元日俗人拜寿皆上五辛盘,你们说说看,五辛是指哪五辛?”
“我知道!”
女扮男装跑来的悠悠立刻举手抢答,还一下子蹦到了大福面前。
“一葱、二薤、三韭、四蒜、五兴叶。”
“没错。”大福肥嘟嘟的圆脸上,堆起了赞许的笑意。“小伙子,你反应挺快的嘛!”
悠悠开心地笑咧嘴。“谢谢师傅夸奖!”
“唉,先甭叫师傅,我还没挑定你哩!”
说是这么说,其实大福还挺中意这个看来顶机伶的小伙子。只是他看来瘦弱了些,举手投足也有些娘儿味,不禁教大福有点顾虑。
“这么吧,再考考你们几个的刀工,这批、切、削、抹、片,可是最基本的厨刀刀法,让我瞧瞧你们使起刀来利不利落……”
大福还在说着,霍拓恩人早已来到了厨房西侧窗外。
本来还瞧不出那位“面粉姑娘”到底在不在四人之中,可她一跳出来说话,他立刻便由声音认出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