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夜双膝落地,同庭雪跪了下来。“庭雪郡主,先前对你多有冒犯。是我不对,我现在终于了解你对玄煜是真心的,更重要的是你救了玄煜性命,保住南垣皇室一线血脉,我代南烜臣民感谢你,至于先前冒犯之处,请你原谅。你要打要骂,炎夜绝不皱一下眉头!”
庭雪举手拂拭眼角,不让盈眶的泪水掉下,她微微侧身,不受炎夜跪拜大礼,昴首道:“不是说有水路秘道吗?咱们走吧!”
王刚取出怀中焰火筒,放出流星讯号。玄煜走到木屏风后,旋开柱角一个暗格,按下开关,木屏风突然下陷,露出一条秘道。王刚首先跳下开路,玄煜抱着庭雪也跳了下去,炎夜则断后关闭秘道入口。四人在曲曲折折的甬道中奔出数十丈,只觉地下潮湿,拔脚时带了泥泞土来,原来已非甬道,而是与水榭相通的水底隧道。
玄煜带着罘人东转西湾,越走越低,黑暗中望去,到处都是岔道,耳边更听到了淙淙水声,越走水越高,自腿而腹,渐淹至胸。
“庭雪,你会游泳吗?”玄煜问道,轰轰水声几乎掩没了他的话声。
庭雪摇头,眸中微露惊惶之色。
“不要害怕,先深吸一口气,然后闭住呼吸,别让自己喝进水。”他解下腰带,将庭云和自己绑在一起。“到了水中之后,你全身放松,不要挣扎,我会带着你游出去的。”
庭雪点点头,还来不及说话,脚底忽然踩空,一股水流直冲口边。她惊惶失措地呼道:“玄煜……”一开口,水使咕噜咕噜地直灌入口鼻之中,她难过地直呛气,只觉胸肺似乎快爆炸了。正挣扎间,玄煜温暖的唇覆到了她唇上,将空气送进她口中,同时他坚定的臂膀揽住她,将她带到了水面之上。
头一露出水面,庭雪立即狼狈地直咳嗽,玄煜拍抚着她的背帮她顺气,待庭雪呼吸顺畅之后,他才低声问道:“你准备好了吗?咱们得潜下湖底才能出宫,这是唯一通路了,我会带着你游出去的。相信我,我永远不会放开你的手,死都不会放手!”
她雪艳净颜土全无血色,对于方才溺水的痛苦仍然心有余悸,但她心中明白这水道是唯一逃生之路,她若不走,玄煜绝对不会抛下她独自离去。而玄煜不走,炎夜、王刚就更不可能走,那么四人势必进退失据,困在此地。一旦雍王发现受骗,派追兵围捕,四人就真的毫无生机了。她强掩心中害怕,坚定地点头道:“我准备好了,咱们快走吧!”
玄煜亲了亲庭云的面颊,赞许她的坚强。“好。现在,你先深呼吸,然后闭气
庭雪依着玄煜的话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闭住呼吸。
玄煜揽住她的腰,说道:“走了。”搂着她潜入水中。王刚和炎夜一同潜入湖底,顺着水底潜流游去。
四人在水底潜游了数十尺,被水流冲入一个洞穴之中,四人探出头来呼吸,游过洞穴,只觉水势渐缓,地势渐高,再游数丈,脚便触到了泥地,四人边游边走,攀上了岸,眼前又是一条曲折甬道。
四人筋疲力尽,浑身湿透,却丝毫不敢耽搁,玄煜用力拍打庭云的背,让她吐出腹中积水,然后抱起她,奔上甬道,炎夜和王刚则紧随在后。
甬道曲折蜿蜒,越走越高,走到尽头处,眼前乍现光明。四人出了甬道,只见日光璀璨,一群身穿玄色劲衣的剽悍青年早已牵了马匹在洞口等候,正是玄阳十八骑。
玄阳十八骑本已等得心焦如焚,眼见玄煜等人安然脱险,登时欢声雷动,齐声呼道:“太子!玄煜太子!”
玄煜回首望去,只见琉璃碧瓦,巍峨宫墙已在数里之外。他抱着庭雪跃上了马,沉声道:“雍王一世枭雄,倘若在水榭之中寻不到我们的尸体,发现自己上当,定然派出重兵搜索全城,因此咱们虽已出宫,却未离险境,须得尽早出城才行。”
众人点头,翻身上马,快马加鞭地驰出了金陵碱。一路上但见雍兵四处烧杀掳掠,百姓哭声四起,奔窜逃亡。
玄煜心如刀割,这是他的城、他的民啊!他握紧双拳,指甲深陷掌心,下唇都咬出血来了。
玄阳十八骑自幼和玄煜一起长大,深知主子心性,明白他极可能会为了援救百姓而和雍军厮杀,自投罗网,于是四散骑开,将他围在中间,不让他轻举妄动。
庭雪倚在玄煜怀中,眼见雍军残暴,心中无法置信,但亲眼所见,却又不得不信。她黯然心痛,将脸埋在玄煜胸前,如珍珠般的清泪,一点一滴都落到他的衣襟之上。
众人奔驰出城,到了城郊,玄煜骑在马上,遥向东望,但见金陵城中浓烟处处,不知已乱成了怎么一副样子?他怔忡不语,直到此刻,他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山河破碎、国亡家毁的悲哀。
他茫然若失地望着金陵城,明白自己已成了亡国太子。昔日的荣华权柄、笙歌岁月,都已彻底离他远去,除了怀中的庭云和一群忠心部属,他已经一无所有。
“玄煜……”庭雪低声唤他,神色中有着凄伤的哀戚与歉疚。是她亲身父王夺走原属于玄煜的一切,面对着玄煜国亡家毁的悲恸,教她情何以堪?
玄煜不愿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庭雪,为了他,她已然舍弃一切,他又怎能忍心看她为了自己而内疚自责?
强压下噬心的痛楚和悲凉,他别过头去,不再回顾金陵城,大声喝道:“咱们去边疆和王将军会合,商讨复国大计,走吧!”
鞭子一挥,血色的汗马驰入荒野之中,奔向前途未明的命运之路。
第五章
山月欲斜,朔风凛冽,大地、荒野,都是一片灰沉沉的。
玄煜等人围着营火而生,放眼望去,只见平沙万里,渺无人烟。
玄阳十八骑四散分开,千步一哨,在数里之内布下了严密难越的岗戒。
“庭雪,你冷吗?”玄煜低声问着怀中的庭雪,用披风将她纤弱冰冷的身躯圈在自己胸前,因为心疼所以将她搂得更紧了。
这一个月来,众人赶赴边关,一路上旅途险恶,晓宿夜行,还得避遇雍军耳目,实是艰苦至极。众人皆是自小练武的身子,还不觉得辛苦,但庭雪是养在深闺的金枝玉叶,自幼尊贵娇弱,何曾经历过这般的风霜流离?众人眼看着她日渐憔悴消瘦,却咬牙坚忍从不喊苦,心中佩服之余,不禁也感到深深的不忍与不舍。
庭雪倚在玄煜怀中,微笑着摇了摇头,轻声道:“我不冷。”
熊熊火光映着它的容颜,更添几分娇艳。
夜色缓慢伸入无尽的山野,众人看着玄煜和庭雪相倚相偎的身影,只觉仿佛是从图画中走出来的神仙眷侣,实是众人生平稀见的一双美丽人儿。
如此无瑕的璧人,命运却又如此多舛||众人心中暗暗叹息,世间爱侣易遭天嫉,多不能相守至白头。玄煜和庭雪虽然相互眷恋,情深意浓,但前途困厄、灾劫重重,确是不得不令人感叹造化弄人。
庭雪抬头看着天上银河,遥见牛郎织女双星夹河相对,不禁痴了。想起她和玄煜初识之时,玄煜以半强迫的方式带她泛舟游湖,还会笑指天上双星,说着长相厮守、永志不离的绵绵情话……那时缱绻缠绵的欢乐对照今日仓皇流亡的凄凉,如今想来,真教人觉得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