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第三个人来烦他的话,他肯定会崩溃。
徐胤书走到女生宿舍前、花艺社成员常聚集的大树下,正觉得耳根清净,篮球场上又传来食品三在那“一、二,一、二,向左转走!”的呼口号声,让他不禁轻呼:
“天啊,这是谁造的孽啊?”
这句话是畜牧二学长的口头掸,每当老师给学生规定又多又难写的作业,或者在考试完学生希望老师在申论题方面多给些分数而老师不肯时,就会有人如此大喊。
“谁欺负你了?”杜缘筝刚从女宿舍走下来,她手上拿着两个烤地瓜。
看见缘筝,徐胤书烦躁的心情才转为愉快。“学姐,你来的正好,我快被一群金钟歌王歌后给弄疯了,可不可以拜托他们停下来休息?”
钟思的歌声自男生宿舍传来,徐胤书和杜缘筝都听见了。
“听说他也参加毕业欢送会的征选。”杜缘筝耸耸肩:“希望他不要又是唱那一首,我再多听几次,可能会引发羊颠疯。”
徐胤书很认同地用力点头。
“对了!”杜缘筝把烤地瓜塞到徐胤书手中:“我们下午在牧场‘烃土窑’,这个给你和缘笛吃。”她早已养成当自己手上有好吃的东西时,就一定要和徐胤书分享的习惯。
烤地瓜已经冷了,但徐胤书觉得似乎还能闻到地瓜略带甜味的香气。
“真羡慕你们畜牧科,常常都能吃到咸菜鸭、三包蛋、鸭血糕这些美食。”徐胤书一脸向往。“要是当初我也填畜牧科就好了,在畜牧加工这堂课里,可以自己亲手做小吃,然后再饱餐一顿。”
当然,能和缘筝读相同的科系,和缘筝能有更多的话题可以聊,这是徐胤书想转系的最大因素。
杜缘筝以相当疑惑的神情看着徐胤书,她不知道一个会把牧草看成甘蔗、鸭跟鸡都分不清楚的人,怎么能在畜牧科存活三年?
“嘿!学姐,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现在对畜牧科的课程内容已经有概略的认识了。”
徐胤书常在宿舍里借缘笛的课本来翻翻,但说有“概略的认识”不太正确,他只知畜牧科的功课很难。
这时牧场的管理员骑着脚踏车过来,看见缘筝,便微笑说:“同学,鸡舍有两只鸡死了,可是焚化炉故障,明天才会修好,你找人帮忙把鸡埋在牧草原那里。”说完,管理员又骑车离去。
“要毁尸灭迹吗?我来帮忙。”徐胤书跃跃欲试,把一件单纯的事说得很耸动。
“是啊!你要成为共犯吗?”杜缘筝笑问。
于是,徐胤书托一位刚好要进人男生宿舍的同学拿烤地瓜给缘笛,然后再空着两只手,跟着缘筝去拿锄头和一命呜呼的两只死鸡。
到了牧场,杜缘事先把死鸡放在一旁,然后选定一块空地,正准备开挖,见徐胤书还在犹豫不决,便问:“你是不是害怕了?”
“不是。”徐胤书摇头。“死掉的鸡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只是觉得可惜,既然鸡不是病死的,为什么不干脆拿来煮鸡汤了?”
杜缘筝哭笑不得的望着徐胤书:“拜托,这两只是来亨鸡,是专门产蛋的蛋鸡,不是给人吃的肉鸡。而且它们年龄也满大了,又死了半小时以上,怎么可以煮来吃?况且口感又不好。”
“喔。”徐胤书这才知道原来鸡还分成蛋鸡和肉鸡。平常他妈妈从生鲜市场买鸡肉回家煮,早就拔了毛又切成块,他哪里知道那些即将下锅的鸡在活着的时候有什么分别?
杜缘筝拿着锄头挖土,汗水淌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就像个勤奋能干的漂亮农家女。徐胤书不想输给女生,因此也拿着锄头猛挖。不一会儿,他们已挖出好大一个洞。
“够了。”杜缘筝见徐胤书还在疯狂乱挖,于是出声阻止:“再挖下去,我看你可以去把栏舍里好吃懒做的大黄牛拖来活埋。”
其实两人所挖出的洞充其量只能埋半只猪,但在缘筝面前,徐胤书很逞能,如果让他一直挖下去,就真能挖出个可以将大黄牛活埋的洞。
徐胤书只想让缘筝知道,他可是能够陪着她做任何粗重的工作。
普通科因为以升学为主,所以相当注重课业,因此不像其它科系会有很多时间走出教室做实习,也常被笑称是“晒不了太阳、动不了机器”的文弱书生。头一次有机会拿锄头的徐胤书,自然很想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
埋好两只来亨鸡,杜缘筝又教徐胤书如何将泥土掩盖在鸡只身上。一个小土丘形成,徐胤书在胸前划十字。杜缘筝被这模样给逗笑了。
与缘筝共同完成一项简单任务,徐胤书觉得很高兴,但他不想表现的太明显。“很好,普通科的学生不是拿不了锄头。这家伙——”徐胤书看着自己手上的锄头:“它很懂得配合我,真是全高雄表现最杰出的锄头!”
“那要不要颁个奖给它?”杜缘筝甜甜一笑。“把锄头拿回值日室去放吧!”
两人在回牧场值日室的路上,在牧场围墙外空地的桃花心木树下,杜绿筝突然喜孜孜地蹲下来,如获至宝地抬起一枚长长扁扁、深褐色的东西。
“耶!”杜缘筝欢欣赞叹:“好漂亮的果荚,今年校园里第一个果荚被我捡到了。这是个好采头,我这一学期一定好运连连!”
徐胤书抬起头,看见校树桃花心木的枝叶间结了许多外表像加大加长型的奇异果的果实,其中一个正往下坠落,刚好朝他的脸砸来,徐胤书机灵地闪开,果实“啵”一声掉在地上,厚厚的果壳四分五裂,一大把的果荚散落开来。
杜缘筝将锄头往地上一放,贪心地捡起所有的果荚。
徐胤书也拾起一个果荚,但因为动作太粗鲁,长形果荚碎成两半,他索性剥开果荚外皮,取出种子:“哇!好像被压扁的白凤豆。”
“你怎么把它弄坏了嘛!”杜缘筝感到惋惜。“你知不知道桃花心本最漂亮的部份在哪?”
“知道,是它的果荚。”徐胤书虽然早就听过学长学姐们对校树的赞美,但他还是不明白又薄又脆的果荚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到底有什么美感?
“小笨蛋,你看!”杜缘筝将手中的果荚往半空一抛,长长的果荚就像折去握把的竹蜻蜓,在空中转着圈子,直到掉落地面才停止。
徐胤书小心翼翼地捡起一枚果荚,才知道是因为果荚狭长,尾端又包着种子,所以当风一吹,果荚自树上的果实脱落,在往下坠落时包覆种子的地方会成为中心点,而另一端较薄的地方会绕着中心点打转,看起来就好像在空中跳舞的精灵。
“这是会跳芭蕾舞的种子。”杜缘筝仰着脸看树上:“上面有十几个果实耶!如果它们统统裂开,风一吹,所有的果荚全部掉落,然后在空中旋转,你才会知道什么叫作数大便是美!”
看着缘筝渴望果实裂开的神情,徐胤书真巴不得能爬到树上,将所有的果实全部割开,然后再抱着树干猛摇,让果荚一齐掉落。
会跳芭蕾舞的种子一一难怪令缘筝如此痴迷。
杜缘筝捡起所有的果美,又往空中一抛。一次又一次,抛了又捡、捡了又抛。长长的果荚在旋着转着,像没有音乐伴奏的舞蹈表演。杜缘筝笑靥如花,像夕阳底下最耀眼的一颗钻石。
徐胤书真不知道台北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花那么多工夫来美白?也不明白缘筝干嘛要在意她的小麦色皮肤?她根本不必认为“一白遮三五”,没有雪肤玉貌的缘筝,一点也不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