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酒里下了什么?”褚拓咬着牙道,看着她的眼睛因震惊而睁大,而后一阵剧痛由他脑后袭来——
他无法动弹,惊愕令他无法转身,只感觉一丝温热的液体自他的头上淌下。他伸手触及,望着沾满手的血迹,眼前那张美丽的脸庞顿时失去血色,似乎和他一样困惑而惊骇。
他无法制止自己的身躯往前扑倒在甲板上,感到全身的力气完全抽尽。可恶,他居然忘了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的话,忘了席家人全是不可信的,他们全是心如蛇蝎的骗子,即使席与蝶也一样……”
“快点,有人来了。”
意识挣扎中,他听见一个男性嗓音说着,模糊的脚步声在他身边停住。他感觉身体被两双有力的手臂抬起,而后是一阵剧烈的摇晃,冰冷的海水灌进了他的口鼻,几乎冻彻心扉。
恍惚中,他似乎听见席与蝶的声音,像被人蒙住了嘴般……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几分钟后他就会葬身海底,是席与蝶主导这一切,是她杀了他,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黑暗完全笼罩他之前,他的最后一个意识是她的尖叫,带着一丝深沉的绝望和悲凄——
“不,褚拓……”
???
二○○○年英国伦敦西堤区
时序已由寒渐暖,明朗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曝晒着大地,褚拓站在落地窗前,若有所思地远望着一艘游轮缓缓地航行在泰晤士河上。随着白昼时间增长,这个常年弥漫着潮湿雾气的城市开始充满夏天的气息,维多利亚式的伦敦塔桥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就连平常看来冰冷的摩天商业大楼都仿佛可亲了许多。
这个繁忙的金融中心一如往常般熙攘忙碌,虽然还不到下班时间,但人行道上已经开始涌现人潮,每个拎公事包的绅士、淑女脸上皆是匆忙冷漠。这个现象每天都在西堤区上演着,他也早适应了这样快速的生活步调,习惯抱持着轻松的态度来看待这些伦敦人,但今天他却没那份心情。
他用一手摩挲着下巴,下意识里若有所待。桌上的内线电话在这时候响了起来,他按下对话钮。
“喂?”
“褚先生,乌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
他挂断电话,看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形瘦长的男子出现在门后。
“嗨,立础。”他平静地道。“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不过你看起来似乎不怎么欢迎我。”
褚拓先是一怔,而后笑了,看着这位多年好友阖上门走了进来,斯文的脸不见长途飞行的疲惫,反而显得神采奕奕。
“如果我的表情让你误会了,那我很抱歉。”他往办公桌旁一靠,示意乌立础坐下。“你比我预期的要早到了几天,旅途还愉快吗?”
“如果不包括那位一路打呼,吵得我不能睡觉的仁兄的话,还算差强人意。”
褚拓以一声轻咳掩饰笑意,将话锋导向正事。“事情进展得如何?”
“当然没问题,否则我怎么敢来见老板呢?”乌立础露齿一笑,将手上一垒厚厚的文件递给他。“喏,这是三年来振旭企业在台湾的经营状况,全部的资料都在这儿。他们这几年来稳扎稳打,财务状况还算平稳。”
褚拓接过那叠文件,仔细浏览过一遍。
“目前谁是公司的总经理?”他问道。
“当然是席为丞,他可是席家寄与厚望的继承人。”乌立础说道。“不过,席为丞这个总经理的位子得来侥幸,实际上席振旭仍然在背后操控大权。虽然在商场上失败过一次,但看样子席振旭还是宝刀未老,靠着以前累积下来的人脉重新开始,倒也还算过得去。”
是这样吗?褚拓嘴角微微扯动,将目光调向远方。
见他的表情陷入沉思,乌立础轻咳了一声,将他的好友兼上司唤回神来。
“这就是台湾目前的情形,老板。一切都依你的指示行事,希望你觉得满意。”
褚拓回过神来,伸手爬过一头浓密的黑发,“很好。席家人最近情况如何?”
“如果你指的是席家大老席振旭,那我只能告诉你他的状况还不错,至少他还活着。”乌立础耸耸肩膀。“他前一阵子才去动过心脏方面的手术,应该是没啥大碍。席为丞这两年脾气倒是收敛不少,没再出什么大差错;至于席与蝶嘛……”
他故意停了一下,注意褚拓的反应,只见那张俊朗的脸上毫无表情。他清了清喉咙,才继续说下去。“呃,她目前担任振旭企业协理,负责一些品牌的代理和行销事宜。别看那小妞儿年纪轻轻,其实她聪明能干得很,席振旭相当器重她。”
“嗯。”褚拓将双手环抱在胸前,深思地看了他一眼。“他们这几年有没有再来找麻烦?”
乌立础明白他指的是席为丞当年率人到褚氏集团叫嚣捣乱的事件。“这倒没有,这三年来席家人和咱们没有任何生意上的往来,所以接触的机会也不多,自从那件事情过后……”
乌立础住了口,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但褚拓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是的,从席家人将他推入海中、企图谋杀他的那件事情过后。
三年了,他想着。三年的日子说长不长,却足以让他明白事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那天晚上,就在褚氏集团所属的豪华游轮“蓝天使号”启航的第一天……
他真不该如此轻敌的。事情过去之后,他不只一次在心里痛斥自己的粗心大意。事实证明了他的愚蠢,那天晚上根本就是一场该死的骗局,包括席与蝶约他到甲板上,楚楚可怜地向他哀求,连那位侍者都是早就安排好的,让他毫无警觉地喝下那杯酒。
一个女人怎能在那样柔弱无助地哀求他之后,在下一秒转变成残忍嗜血的女杀人魔?那分明是早就策划好的一场阴谋,目的是要置他于死地。当时时间已近午夜,“蓝天使号”上酒过数巡,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甲板上发生了什么事,更遑论会有目击者亲睹这一场谋杀案了。
在被救起后,他由一开始的震怒悲愤转为理智冷静。他请那位热心的渔民通知乌立础和几位好友,简明扼要的叙述了一遍事情发生的经过。在天亮以前,他已经下了几个重要命令;第一,封锁消息,绝不能让这件事情传播到新闻界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揣测和影响。第二,不动声色,让席家人认为他已经落海死亡。第三,撤回对席为丞的告诉,对外宣称双方以和解收场。
“撤回对席为丞的告诉?”当时乌立础对他的决定有些讶异和不以为然。“依我看,你应该控告他们集体蓄意谋杀才是。他们设计陷害你,不择手段想置你于死地,你居然还对他们仁慈?”
“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他只淡淡地回了一句。
不,他不打算对席与蝶和所有的席家人提出任何控告——还不到时候!
在他尚未理清事件的诸多疑点之前,他需要的不是意气用事,而是抽丝剥茧的查明真相。即使席与蝶对他的恨意强烈到想置他于死地,他也要找出原因,得到强而有力的证据让席家人无法狡辩,让他们心服口服的俯首认罪。
即使乌立础对他的决定不表赞同,但也没有再多作表示,全力着手为他准备一切事宜。几天后,在褚拓搭上前往伦敦班机的同时,褚氏集团对外发布了人事变动的消息。说明集团总裁因私人因素辞去职务,并且在下一任总裁改选之前由乌立础全权代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