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地吸了口气。“您为什么不和他说清楚?”
“我试过,但没有用。他无法接受我为了保护他而作的决定,更不能谅解我让他和他母亲分开了这么多年。虽然表面上他仍然对我言听计从,但我心里知道他一直没有原谅我,他仍然对他母亲的事耿耿于怀。
“美国史丹佛大学MBA毕业之后,他听从我的安排进入敦品集团,没有人知道他是在为报复我做准备。两年之后,他从敦品集团带走一批精英分子自行创业,靠着敏锐的直觉和精明的商业头脑,他的公司在短短几年内蓬勃发展,在我还未意识到危机之前,他已经从我的手上抢走一笔上亿美金的大合约,那是我们父子第一次决裂。”
说到这儿,关德宗露出苦笑。“如果他的目的只是为了报复,为了替他委曲求全的母亲出一口气,他的确成功了,不是吗?”
安以姮静静地听着。才早上十点多,但初夏的太阳却毫不留情,热辣的阳光已经令他的额上冒出了汗珠。她轻吸了口气,柔声说道:“咱们进屋里去吧,董事长,太阳愈来愈大了呢。”
“我话还没说完。”关德宗摆摆手,声调缓慢的接了下去,“我承认一开始我无法接受失败,而且是败在自己的儿子手里。然而就算我再气愤,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只显示我的无能和输不起。“前几年我将公司交给成奕之后,情况并没有好转。成奕没什么不好,但他的个性太过耿直,做事稳重有余却不懂得转变;而关健那小子却太过灵活,如果他存心要和敦品集团斗,那成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您……不怪他吗?”她的声调有些不稳。这些谈话已经太过私人,超过她该知道的范围,可是她却无法克制自己。她脑海里只想到那对炯然的眼睛,他脸上阴郁的神情,还有他紧拥住她的双臂……
她闭了闭眼睛。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可以多了解他一点。
“当然怪。”意外的,关德宗眼里竟然浮起一丝笑意。“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他有办法搞垮敦品集团,那就表示他的确有足够的能耐。如果不是后来又发生了那件事……”
关德宗没有说完便闭上嘴巴,转过头来看她。“这就是他之所以和我反目的理由了。知道这些之后,你也认为我的做法是不可原谅的吗?”
“我相信您只是做了最适当的决定。”她摇摇头,严肃地回答,“关健也不是真的怪您,他只是一时间拉不下脸向您求和罢了。给他时间,他会想通的。”
见她认真的表情,关德宗先是微微扬眉,然后笑了。“你是个好女孩,以姮。”
“我还记得我刚来的第一天,您还说我是只营养不良的小猴子呢。”她扮了个鬼脸。
关德宗的笑意更深了。“你真的被医院开除了吗?”他问道。
“我……”她心虚的缩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并没有,护理长只是要我过一阵子再回去上班……”
“这样吗?”关德宗想了一下。“你在哪间医院工作?”
她说了一个名字,关德宗微挑起眉。“真巧,我和这医院的院长还有些交情。这样吧,我派个人去跟你们院长说一声,就说你这阵子在这儿照顾我,等我的伤好了之后你再回医院去上班,如何?”“这个嘛……”她故作考虑状。“您确定不会过两天就把我赶走吗?”
“当然不会,我还得留着你让我活久一点呢。”他低语了一句。
安以姮正想询问那句话的意思,一个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爸。”
他们同时回过头,一眼便瞧见关成奕和胡兰欣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关大哥,胡小姐。”安以姮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安小姐,你这个护士是怎么当的?”胡兰欣劈头就说。“你没瞧见伯父的脸都晒红了吗?怎么还不送他进屋里去?”
“兰欣。”关德宗沉声喝道:“我好得很。成天在家里头坐着,我没病也会闷出病来。出来晒晒太阳可以让我心情愉快点,你不必这么紧张。”
胡兰欣原本愠怒的表情立刻消失,态度变得柔顺。“伯父,我只是担心安小姐经验不足,不懂得如何照顾您……”
她还没说完,关德宗已经不悦的打断了她,“我只是跌伤了腿,又不是残废,干吗这么大惊小怪?”
胡兰欣还想说话,终究又吞了回去。“是的,伯父。”她忍耐地道,恨恨地瞪了安以姮一眼。安以姮没有说话,她就算再迟钝都察觉得出胡兰欣对她的敌意,只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是她无意间得罪了她吗?
“兰欣顾虑的也没错,您的确该休息了,爸。”关成奕打了个围场。“您已经出来够久了,我陪您回屋里去吧?”
“嗯。”关德宗点头,一行人正准备回屋里去,一阵车声由门前传来,所有人全不约而同的往声音来处望去——
是关健!安以姮微微一震,看着他朝这个方向望来。他挺拔的身形甚至比她记忆中来得高大,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合身的衬出他宽阔的臂膀和长腿,令他看来更结实有力。
她紧张地站着,故作不为所动,即使她的心雀跃的令人生气。
关健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大步朝众人走来,在关德宗面前站定。“爸。”
“是你。”关德宗眯着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他。“是什么风把你给吹回来了?我可不记得我有派人去请过你。”
“我总得回来做做样子,以免落人口实,背了个不孝子的罪名。”关健慢吞吞地道,目光紧盯住站在一旁的安以姮。她感觉自己的脸颊绯红,手心汗湿,但她极力按下转身逃跑的冲动。她才不会被他的眼神所影响,绝不会。
“我从来不知道你会在乎别人的看法。”关德宗慢慢地说道,目光在他和安以桓脸上来回打量。“是什么能令你改变主意?”
“还有什么比回到晨曦园来更能查探军情?别忘了我一心想搞垮敦品集团。”
“想搞垮敦品集团不是件简单的事儿,你确定你有这个能耐?”
“我们何不等着瞧呢,爸?”他皮笑肉不笑地道。“反正您已经对我这个儿子失望透顶,再多添一件也不会太意外了。”
战线再度划下,两父子毫不相让的对峙着。眼见气氛僵得有些异样,安以姮轻咳了一声,“有什么话等回屋里再说吧,董事长。太阳正大着呢。”
“是啊,爸。”关成奕也点头,微笑的转向关健。“这么说来,你是决定搬回来住了?”
关健耸耸肩膀,答案不言而喻。
“那就太好了,伯父一定很高兴。”胡兰欣细声细气的接话。
“高兴个屁!如果他再继续胡作非为,我可不会对他客气!”即使心里乐得很,关德宗嘴上仍是不高兴的嘟哝,在关成奕和胡兰欣的陪同下回屋里去了。
一时间,花园里只剩下安以姮和关健,四周静的只有风吹拂过树梢的声音。
安以姮偷偷地瞧了他一眼,他也正眨也不眨的注视着她,唇角漾着一抹近乎邪气的微笑。她立刻像触电般地垂下目光,霎时感到心慌意乱。
“我也该进去了。”她匆匆地低语了一句,正想转身,他却更快一步地拉住她的手。
“何必这么急着走?”他沉沉地说道,声音极尽慢条斯理。“你的激将法很有用,嗯?提醒我身为人子的义务,无论我心里有多痛恨他,我都必须回来尽到我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