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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衣毫无反应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而后呆呆地任由仆婢为自己换上柔软的丝衣,带往一张大而空旷的软床上。

  悲恸袭上她的眼,她独自啃蚀着身旁的无声与寂静。

  许久,许久——

  留衣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出来。



  这一夜,改变的不只是她的人生,更改变了她对世事的一切看法。

  在没有失去整个世界以前,她并不是不曾想过强者与弱者之间的关系,强者能够凌辱弱者,是因为拥有强势的权力与手段,于是弱者终究只能隐忍悲痛地吞咽着这种冷血的凌虐。

  如今她再也忘不了那具身躯压下的感觉,再也忘不了他那看似轻柔有礼,却带着浓郁不屑的眼神……施暴者的他,绝不会知道比那些粗暴的凌辱更加教人忘不了的是那种被威迫之下的恐惧,他也绝不会知道这个阴影将会一辈子追赶在她的身后,成为她挥也挥不去的梦魇。

  永永远远,她将被迫记得这一切,被迫以身体的记忆记住他的粗暴强夺,也被迫记住人性中最丑恶的权势角力的争斗面。

  痛苦的泪水滑下留衣的脸庞——

  这一夜,留衣再也无法成眠。



  ★ ★ ★

  “小姐,您醒了吗?”

  温热的阳光透过纱帘穿进房中,留衣慢慢睁开眼,看见一名中年妇女端着托盘站在自己的床边。

  她坐起身,突然一阵疼痛袭来,难堪的记忆让她很快便明白这阵疼痛其来何自。

  强忍的眼泪并没有因此吸收下腹的剧痛,前一夜那人强夺的暴行,还清楚地残留在她的体内。比身体上的疼痛更教她难忍的是心理上的受辱感,明明告诉自己绝不再为昨夜的一切掉下一滴眼泪,可接触到阳光的这一瞬间,她却还是忍不住呜咽地哭了起来。

  中年妇女看着留衣,像是一点也不意外她的眼泪。

  她静静地在留衣的身旁坐下来,将她的衣衫轻轻打开,托盘上放着的是一罐药水似的白瓶,中年妇女一边将药涂抹在留衣手上及身上的淡淡青淤,一边对着留衣温柔地说话。

  “我叫莞庆,是这个家的家宰。昨晚醴骁少爷吩咐过,从今天起,这幢宅园将自由供小姐使用。今天天气很好,小姐想吃点什么?如果没什么胃口,不妨先喝点桔茶开开胃吧!朱国盛产的桔果前些日子才刚刚送到,还正新鲜,小姐觉得如何呢?”

  莞庆的声音像带有一股安定的作用,巧妙地安抚了留衣满怀的不安和委屈,她忍不住失声痛哭出来,抱着自己身体的双臂不住地颤抖。

  还是忘不了——睁开眼,就会想起一幕又一幕的丑恶画面。

  那双金色的残酷眸子,那具高大压迫的躯体将自己的身躯紧紧地锁住,紧紧地锁在这个逃也逃不出去的记忆笼牢里。

  她好恨他!好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愚蠢的是自己匆促的脚步与无知的行动,是她将自己推人再也无法挽回的地狱里,活着根本是为了惩罚她自己,让她清清楚楚、时时刻刻都要为自己的愚行后悔难当!

  “那喝杯蓉茶吧!蓉茶热甜,可以让小姐的身体温暖些,您先在这儿等一会儿,莞庆这就为您把蓉茶端来。”

  “不用了。”留衣泪眼潸潸,叫住莞庆,下了床,随便找了件衣衫换去身上的睡袍。“我要走了,这屋子哪儿是大门?”

  “小姐!”

  “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被他带进这个屋子,尽管昨夜可能有过什么,可是过了一夜,就已经什么都没了。”留衣忍着痛,忍着委屈受辱的眼泪走向莞庆。“我不会待在这里,这里也不是我的家。请你告诉我哪里是大门?我该从哪儿离开?”

  “小姐——”莞庆叹了口气。“小姐,您哪儿都不能去。出了宅子后,您就会成为重金缉拿的赏金犯。幸峨侯已经下令要将介王的所有遗族全数处死。在逃者,则以重金追缉。您是介王的王女,名字和容貌此刻大概已经流到赏金猎人的手中了。如果一出这宅子,只怕您是活不过三天的。小姐,少爷的行为,做下人的我们,是没法儿干涉的,但……”

  “但什么?你要说他没有错吗?要说他不是有心的吗?我的心怎么被撕裂的你知道吗?!这辈子我永远忘不了!忘不了自己是怎么度过昨夜的——”恨意的泪水夺眶而出。

  一夜之后,她失去了一切。失去了与自己血脉联系的亲族、失去惟一仅存的一点点自尊……身为介国王族遗孤的她,此后无处可去,却也无处容身。

  怎么忘得了?!

  泪水覆满了留衣的脸庞。

  “小姐!有些事我们一辈子也无法用肉眼看清它的真实……”莞庆看着她。“莞庆不奢望您会原谅醴骁少爷,有时候恨反而会让人更有活下去的理由。只有活着的人,才有改变一切的机会。如果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话,不妨就带着恨意,好好恨着醴骁少爷活下去吧!”

  第三章

  介国王都“栖澜”是个具有相当规模的商业大都,这里充斥着诸世各国的行旅、商铺。

  自从幸峨都幸峨侯的都师攻破这座美丽的都市以后,如今放眼望去,处处呈现破败之象,视线所及之处也全是持剑带刀的士兵身影。尽管如此,肃然的景象却好似一点也没有影响到城内的交易,甚至连百姓的脸上都对这些士兵抱以相当和善的态度。

  在介王在世时,王都栖澜虽然一片繁华景色,但在繁华底下却隐藏了朝官与王师的种种劣行。相较起幸峨都幸峨侯领兵杀王之后的百废待兴,至少重整的“希望”似乎是可以期待的。

  近午时的市街上已经不太见得到流动的商贩与路人,日正当中的艳阳照得栖澜的石板地面一片烧热,忽然,一名有着稀异金眸的男子出现在市街上。

  男子身穿银犀锁甲,腰系长剑,走过之处,军士官兵皆立定行礼,显然是个身份极为尊贵之人。

  金眸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幸峨侯麾下号称”左恶将军”的醴骁。

  醴骁带着剑走进一间连豪奢也称不上的酒楼,这间酒楼的外表虽不起眼,却是以盛产美酒佳酿闻名于世的栖家分铺。在幸峨都的都师攻人王都栖澜时,曾经为了军部设置的地点而大伤脑筋,后来大酒商栖家之主大方地让出位于王都的藏酒房之后才告解决。而栖家旗下经营的酒楼,也因此成为都师将帅们最常光临的聚会场所。

  才刚踏进酒楼,散坐在楼内的将帅便纷纷对醴骁投以关爱的目光。

  显然昨夜发生的行刺事件,已经传遍都军上下。

  “啊!醴骁,你来啦?”忽然一阵清脆的男子声音打破这阵微妙的气氛,一名身着黑犀镗甲的年轻男子从酒台边站起来。黑枪男子对醴骁招招手,状甚亲近,一脸似阳的笑容融雪般地消散了醴骁眸里的寒霜。

  黑铠男子是和醴骁并列“左恶、右善”的右善将军——上官惩我。与醴骁不同的是,上官惩我拥有一双充满生动活力的黑色眼眸,爽朗的气质与爱笑的脸庞一点也不像是拿剑的武官,反倒像是周游列国的吟唱诗人。

  “还活得好好的嘛,可见昨晚的行刺根本没有成功了?”上官惩我一开口就像是打破了醴骁身边无形的隔膜,不一会儿,其他好奇的同僚们马上跟着靠上前去。

  “凶王的遗族不是已经全数收押在牢里等待幸峨侯的处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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