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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粮草?”几乎每日都在计算存粮够不够的夏侯惇,一听到曹操这么说,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许县的补给到了吗?”

  “不,是袁绍送的粮。”曹操忍不住得意的笑道。

  这下夏侯惇兄弟可全都听懂了,夏侯渊更抢着问:“是谁立的大功?”

  “还有谁,”曹操用着调侃的语气对夏侯渊说:“不就是这个刚刚被你称为‘小小校尉’的侄儿吗?怎么你们两个做长辈的一看到他,便光会交相指责,反而看不到他被烟熏黑的铠甲与被刀挑破的战袍。”



  夏侯惇经曹操提点,随即惊呼一声:“小猛,还有你的头发,怎么散了一边?”

  夏侯渊却是涨红了脸,急着向曹操解释:“属下刚才一时情急,说了一堆浑话,却绝对没有轻看将军给予小猛的封赐之意,我——”“罢了,”曹操呵呵笑道:“我和你们兄弟是何交情,更别提曹、夏侯两家所结的秦晋之好了,算起来,大伙儿不就是一家人吗?我岂会与你计较这些,只望你们看在我的面上,今夜就恕过夏侯小侄,还有从明日开始,帮着我对那些质疑的人说,他这次外出‘劫粮’,全出自我直接的秘密授意。”

  虽然不晓得曹操为何会对夏侯猛如此另眼看待,但能幸免于军法,总属万幸,夏侯渊赶紧在承接堂兄示意的眼神后,躬身谢道:“属下谨遵所嘱,并代夏侯一门谢过将军。”

  曹操朝一起躬身约三人摆一摆手,再让夏侯猛回答了他伯父方才的问题,说:

  “伯父请勿挂念,这只是被袁军一位手艺较好的弓弩手射断束发而已,不碍事。”

  后,才转身问夏侯猛说:“校尉,你累不累?”



  “不累。”夏侯猛立刻朗声应道。

  “好!”曹操要的正是这等气魄。“既然不累,就陪我到营前走走。”

  夏侯惇与夏侯渊知道这是曹操想与侄儿独处的意思,马上借故告退,而夏侯猛则跟随着曹操走出自己的帐门,往营前踱去。

  “刚刚,”来到木栅前,确定两人的对谈不会被任何人听去之后,曹操才缓缓开口道:“如果我没有接到你小厮的通报,迅速赶来的话,你仍然不打算告诉你两位叔伯,说你是回阳泉县去了?”

  夏侯猛一听,不禁浑身一震,按着就想跪下。“猛仍甘于领罪,绝无以屈屈粮草抵过之意。”

  曹操不待他真正跪下,已经扣住他的双肘,要他直起身来。

  “将军?”

  “与袁军对抗,我不怕兵少、无惧将寡,就担心粮草不足,你这次劫粮,虽是无心插柳、凑巧碰上的杰作,但单枪匹马,仍勇于冲锋陷阵,数我帐内,能有这份胆识者,恐怕还真只有你一人而已,你说这样的少年英雄,操舍得责罚吗?

  更何况我还知道你是为何仓卒离营,赶回扬州庐江郡的老家去的。”是,他这十二天的确是赶回位于扬州庐江郡阳泉县的老家去了,但他在接获家书之后,却是连一时半刻都不曾耽搁,便飞奔上马,朝南赶路的,为什么曹操会——?

  “那封信!将军看到我义妹捎来的家书了。”

  “你果然聪明,”曹操自怀中掏出那封信,来交还给夏侯猛。“放心,捡起这封被你临行匆匆扔下之信,并在我为你私自离营震怒之际,甘冒被杀之险把它交给我的人,是你那目不识丁的小厮李章,而除了我之外,也没有第三个人看到这封信。”

  “谢将军。”

  曹操摇了摇头说:“你真要谢,就谢你那三番两次、不怕死找我的小厮,或者谢你的母亲好了。”

  “我母亲?”夏侯猛的脸上布满不解,眼底则浮现伤恸。

  “是的,信虽是你义妹为的,但那充做信纸的白帕,却是你母亲的,不是吗?”见夏侯猛颔首称是后,曹操便再往下说,而语气中已多了一丝怅然。“不过你一定不晓得那白帕原是我馈赠出去的礼物吧。”

  “将军是说……将军认识我娘……?”为什么这些日子来,他会接二连三的听到或看到一些过去从来不知道、甚至不曾想过的事呢?夏侯猛发现本来又累又疲又困十月天而觉得有些冷的自己,额头上竟开始冒出汗来。

  “我记得那是在我二十出头,才开始当官之时的事,因为不满当时朝廷中奸人横行,屡次上书为一些正义之士作辩论,终于引起某派奸佞的不满,频频找我麻烦,我便干脆南下散心。一日午后,偶然在乡间望见一位姑娘想摘溪畔的花朵,我扬声示警,说那片姜花太靠溪侧,恐有落水之险,还不如由我下去采摘,后来便是用那方白帕包里住枝梗,全部送给了她。”

  算一算他们相遇的时间,夏侯猛顿觉一阵心痛,如果……。“将军何以认得那方白帕?又怎么确定您当时遇到的溪畔之女,就是我娘?”

  “白帕是我的,我自然认得出来,”曹操并不想把白帕内面绣有他小名的秘密,说给故友之子听,只想将它当成他与昔日溪畔之女永恒的回忆。“至于如何确定……你的母亲原本可是姓步,闺名单一个‘幽’字?”

  见夏侯猛脸色一阵雪白,曹操已经知道自己全猜对了。“唉,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佳人,你知道我性喜美好之物,当下便向她表白了心意,但她却只是面带微笑,跟我说了一句:‘太迟了。’你的父亲想必就是当时令她思之欢喜的来源吧,他是个幸运的男人。我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后来嫁人的,竟是另一门夏侯家,更没有想到在二十几年后,我会与她的儿子并肩作战。”

  “将军……”夏侯猛现在当然知道母亲口说:“太迟了。”之时,心中想着的是谁,但在自己椎心刺骨的此刻,又何必粉碎曹操那个怀抱多年的美好回忆呢?

  “孩子,告诉我,帕上所写的事……?”

  其实白帕上仅写着母亲病危,要他速回的短短数语,但夏侯猛知道凭他的精明,十之八九应该已经猜到了结果;本来事隔多年,对于曹操是否真如他自己所言的那么念念不忘昔日溪畔之女,夏侯猛委实有着深深的怀疑,毕竟他刚才所谓的“性喜美好之物”,换做一般人来讲,根本就是单纯的一句“性好渔色”。眼前的情深义重,除了“得不到,永远是最好的”心理因素之外,恐怕还是因为在他内心深处,终究藏有多情的种子,如今经一方白帕的催发,才会整个萌芽滋长开来吧,因此对于残存的十分之一,便不免仍抱以渺茫的希望。

  想到母亲临终前的凄凉与嘱咐,夏侯猛顿感悲愤交加,打从母亲过世后,便一直隐忍至今的泪水,竟就在他最想不到的人面前淌下。

  “她……已仙逝?”曹操难得激动道:“你年方二十五,那她最多应该也才四十余,如此年轻,便天不假年,真是可惜,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夏侯猛听到最后一个问题,却猛然抬头,正视曹操应道:“我母亲无病无痛,乃是心碎而死。”

  这话答得毫无理性,可是夏侯猛那双年轻眼中所迸射出来的狠厉精光,却令久历沙场、身经百战的曹操也不禁为之一凛。

  在别后的近三十年当中,步幽那美女究竟发生过什么事?而她走过的一生,又在她这堪称俊美的儿子心上,投下了什么样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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