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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刹那间载皓真想向她透露自己的身分,阻止她发表“不当”的论调,但想再与她多 处片刻的期盼,却突然强烈到令他惊异的地步,使得他终于出声时,说的竟是,“姑娘 但说无妨,我愿闻其详。”

  她望着索性落坐,一副真的准备聆听模样的载皓,忽觉有些不安,但既成骑虎之势 ,也就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便在小小的事中踱起步来,侃侃而谈。

  “你刚才提到的那些皇亲国威、高官重臣,我认为他们若非罪有应得,便是理该负 责,如果真要指出他们有什么可怜之处嘛,恐怕至多也只能说是代罪羔羊而已。”

  “代罪羔羊?为谁代罪?”



  她转身站定,盯住载皓,用着甚至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坚决口吻,以著「豁出去” 的气势道:“为那只知钳制高压、顽固骄奢、一意孤行、无知跋扈的慈禧老妇代罪。”

  “你;”载皓震惊而起,但她却不挪不动,脸部表情亦无任何变化,毫无所惧。

  “公子刚才不是才说愿闻其详吗?我这亦不过是在实话实说而已,况且这种心声人 人皆有,只不过平常没几个人愿将之宣诸于口罢了。”

  载皓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不明白平常自己最赖以为傲的冷静个性,今夜为何会频 频失控,不禁讪笑的回座。“是我不对,姑娘请维纹说。”

  她突然投给他一朵略带嘲弄意味的灿笑道:“谢公子。”

  载皓自觉无言以对,只能伸手做个“请”的手势。



  “单就庚子之乱而论,起源虽为义和团焚杀京津教民与外人,但若非慈禧一意姑息 ,甚至召见赏银,慰勉有加,朝中大臣又何至于纷纷设坛于邸中,晨夕虔拜,让本来只 为少数别具居心的领导人,再伙合一批地痞流氓而成的义和团,于短短数年内便纠集了 无数来自农村的质朴人民,个个以为挥动大刀,就可救国救民,等一般愚民争相附和, 其声势便益发炽热,难以收拾了。”

  “他们信奉的神还真多,举凡“封柙榜”与“酉游记”里的人物,什么姜太公、诸 葛亮、赵云、唐三奘、孙悟空、梨山老母、梅山七弟兄、九天猎女等,一般愚民无不崇 敬,我还听过他们的咒语,什么“快马一鞭,西山老君,一指大门动,一指地门开,要 学武艺,请仙师来。”,什么“北方洞门开,请出。铁佛来,铁佛坐在铁莲台,铁盔铁 甲铁壁寨,闭往炮火不能来。”至于红布罩头,胸前挂八卦兜肚的打扮,就更加荒唐可 笑了。”

  有关义和团拳民的打扮和作为,载皓是均曾亲眼目睹的,所以知道她描述的皆是实 情,但对于她了解之深,仍不免微觉诧异。

  “我是女子,所以义和团成员中最令我觉得反感的,便是初由老寡妇聚集少女数十 人设坛授法,谓四十九天术成之后,便能凭煽扇登高以轰云端的“红灯照”,那些十几 岁的少女皆着红衣裤,左手持红灯,右手拿红中或红扇,全听命于原名为黑儿的妓女, 也就是所谓的“黄莲圣母”,后来甚至还有青年寡妇所组成的“青灯照”及乞丐参加的 “沙锅照”。”

  她说到这里,面容已带哀戚,叹了口气又甩了甩头。“其实他们原本都只是普通的 老百姓,其行可鄙,但其情可悯,在我看来,他们虽可怜,却不可恨,可恨的是当今颟 顸无能犹不思改进的朝廷。”

  “姑娘对时事既然如此明了,那应该也知道皇上已于去年底在西安颁谕变法,以求 切实整顿政事,以期国家渐致富强,并通令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九卿、出使各国 大臣及各省督抚就现在情势,参酌中西政治,在两个月内各举所知,各抒所见;所以说 朝廷并非不想求变图强啊。”

  “是吗?那么孙文于七年前上书李鸿章的救国四大原则,为何得不到任何反应?” 她马上回头逼问载皓,“康有为变法又为何只落了个百日维新,乃至戊戌政变的下场? 我想谭嗣同先生所言不差,中国要与昌,必得流血,而孙文所创的兴中会,正是山一群 不怕流血的仁人志士所组成的;”她缓过一口气来,更加冷静的说:“如何?这和公子 以为的“不忠不义之徒”和“乱党”,恐怕有着相当大的差距吧?”

  载皓并没有马上开口回应,只是盯住她看了半晌,发现在短短一段时辰的相处中, 这名女子已带给他大多大多的震撼与惊奇。

  “这算是回应我方才询问的答案吗?韦龙那位未来的女婿的确和乱党有所牵扯。”

  “我这样说了吗?好像没有阤?公子千万不要胡乱联想;”说到这里,她脸上突现 淘气神色,指着我皓笑问:“你真的被我唬住了,对不对?”

  “我?唬住了?”载皓那一时不明所以,愣头愣脑的样子,让她更是笑弯了腰。

  “哎唷,不成了,不能再笑了啦,”她一手捂着肚子,硬撑着说:“请恕我有欠礼 数,但也该怪公子方才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笑了,我怎么忍也忍不住。”

  载皓有些尴尬的摆摆手道:“无妨,只请姑娘行行好,快把谜语解开,我这个人啊 ,生平最怕的,便是打哑谜。”

  好不容易她终于止住了笑说:“是这样子的,刚才公子一定被我那头头是道的长篇 大论给唬住了吧?以为我是多有见地、多有胆识的女子。”

  “见地嘛,我不敢说,因为我俩对国事的看法究竟还有些不同,褒了你,不就贬了 我自己了吗?不过姑娘勇于抒发宏论,的确堪称胆识过人。”

  她面带微笑,再一次向载皓垂首行礼道:“公子与我们家小姐素昧平生,却已连续 称赞过她两回,我在这儿一并代她谢过。”

  “你家小姐?称赞她……”载皓脑中灵光一闪,随即问说:“你的意思是“公子猜 到了?”她拟摊手道:“没错,方才我讲的那-些啊,全是我家小姐平日陆陆续续说给 我听的事,我只不过把它们全部串连起来而已。”

  “好一个思想前进的小姐,也好一个心思巧密的侍女。”

  “我家小姐--”墙外传来的打更声让她蓦然一愣为道:“什么;都三更了?我竟 跟你聊了这么久,不成,不成,我得快点回房去才是。”

  载皓见她匆匆忙忙收拾笔墨砚台的样子,不禁生起一股强烈的失洛感,刹那间心中 涨满了一大堆的问题,偏偏又因不知从何问起,全部梗在喉中,而怀抱着所有器具物品 的她,眼看着就要奔上池上的曲廊了。

  “姑娘;”

  “公子;”未料在他冲口而出之际,她也猛然打住脚步,回头叫道,再跑了过来, 把已经折上的扇子塞进他的手中。“如果你不嫌弃,就收下这份不成敬意的礼物吧。”

  载皓望着手中的扇子,思绪似乎更加紊乱了。“这……这不是你家小姐的画作妈? 你怎么可以擅做决定的把它送给我。”

  “小姐这类东西多的是,兴致来时,天天都画上一、两幅不止哩,少一把扇子不算 什么的啦,说不定她连问都不会问起,就算她明儿个问起好了,我也可以谎称因被风吹 落池中湿糊,早被我给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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