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说得对,他不该恨季阳,这一切她也是个受害者,一个毫无记忆的受害者,在他还能回忆那段美好时光时,她却只有噩梦陪伴。
那晚,在她房里,他确信那是两情相悦下所发生的行为,绝不是一时冲动。在季阳的内心深处,应该还有他的存在,如果不是,她也就不会在他跟那位请来的名模演出那场激情戏之后含泪离去。
赵宗禹只是一个代替品,他的代替品!所以她才会在濒临高潮时脱口喊出他的名字,因为她心虚。
“故事发生在一对年轻恋人身上,当年女孩才十七岁,男孩是个实习医生……”
他决定从隐藏八年的创痛说起,不管她残存的记忆有多少,他都将帮她补齐。
“你说的是你的故事吗?”
季阳像是偷窥到大人发生糗事的小孩一般露出微笑,男主角的身份让她做出这样的联想。
好一个实习医生的故事,她相信依杜承侯的个性,绝不会无聊到拿别人的故事来说,这个实习医生应该就是他。
没想到故事的起头就完全吸引了季阳的注意,忘了杜承侯在她身上造成的压力。
“专心听,别插嘴。”杜承侯不喜欢她促狭的表情,冷着脸瞪她一眼。
对他而言,这个故事再神圣不过,他不容许有人用嬉闹的心情看待。
季阳吐了下舌头,乖乖闭嘴。这人还真奇怪,是他自己要讲故事给别人听,又不是她强迫他说,还怕别人问。
“我们认识在医院,因为她生病住院……”杜承侯用“我们”两个字间接承认季阳的假设,开始将记忆拉回八年前那一个夏天,从两人的初遇娓娓诉说起。
“女孩怕打针怕得离谱……”
“哈!跟我好像!”她也是怕打针出了名,所有看护过她的护士都知道她最怕打针,除非是不得已,医生通常都不会开针剂,因为她害怕打针的离谱程度是连看到针头就会昏倒。
杜承侯静静地看她一眼,没开口,由她笑着。
“对不起,不插嘴,请说。”季阳被他看得很不好意思,知道自己又做错事了,连忙收起笑容。
杜承侯叹了口气,多想直接告诉她,他说的就是他跟她的故事。
“第一次见到她因为怕打针落泪的情形,我的心竟然也跟着不忍,开始想尽办法让她免于恐惧,从哄骗到安抚,到训练自己打针技术亲自为她注射,无所不用其极……”
“你真有心。”季阳听得入神。这该是出喜剧收场的好故事啊!为什么杜承侯的表情那般严肃?那女孩是他的妻子吗?如果是,怎么他还被称为最有身价的单身汉?难道那个女孩……
她突然不想再听下去,她不喜欢听悲惨的结局。
杜承侯知道她想到哪里去了。“那女孩的病在经过一个月的治疗后终于痊愈,出院了。”
“痊愈了,那很棒啊!一场病房恋情悄悄展开了对不对?”虽然不是那名女主角,但不知为何,季阳的心情兴奋异常,似乎为那场纯纯的爱情感动。
她已经完全融入故事中,忘了他交代不能插嘴的事。
这回杜承侯没有责备她,只是哀怨地看她一眼,继续说故事。
“一个富家女爱上穷小子,却得不到家人祝福的故事,你说这种小说般的烂故事会有什么好?”小说般的故事,却真实得可笑,八年来,他从不觉得美。
“怎么会这样?那女孩的家人怎么会反对?”季阳不解,依杜承侯的条件,怎么还会有人看不上眼呢?
“因为我是个没地位、没背景的穷小子,她却是富可敌国的企业千金,我们身分悬殊。”
“哪有这么八股的想法!”这故事确实烂得可以。
“某一夜,她拎着一只皮箱出现在我住处外头,我整个人都呆了……她对我说我们逃吧!逃得远远的,让她爸爸找不到我们。”
“原来是她爸爸看不起你,女孩的妈妈呢?应该会帮你们说说话吧?”季阳很直觉地提出疑问。
杜承侯没回答她的问题,径自说着往事,脸部的表情越来越悲痛。
“我告诉她我们不能这么做,因为她还小,我也得工作,生活的现实让我不能冲动,我必须带她回家。”
“正确的想法,如果你真的带她走了,搞不好两人的处境更悲惨。”
“你真的这么想吗?”
“嗯……我也不知道,有些矛盾,如果我是那女孩,我会希望你带我走,因为我不怕吃苦,只要能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就好了;但是如果我是你,我却会带她回家,毕竟我不会让我心爱的女人吃苦。”
当一个女人认定了一生所爱时,什么苦都愿意承受,她就是这样的人,纵然眼前的他一无所有,她仍然爱得义无反顾……
搞什么!她想哪里去了……
杜承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一阵沉默。
“怎么了?”季阳被他盯得有些不安,摘不懂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我很后悔那天没带她走。”
“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知道我们这一出门,竟是场生离死别的搏斗……”
杜承侯双手掩面,当时的惨状至今仍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季显业派来跟踪季阳的人,竟然用车子狠狠地撞击他的摩托车,似乎打算结束他的生命一样,一点都不在乎季阳也在机车上。
还记得在机车打滑横飞出去的那一刹那,他不知从哪里来的神力,竟然一个转身的紧紧抱住季阳,想护着她的头部,而这个举动也让机车更快速倾倒,两个人同时飞过路边人行道,撞上一旁的围墙!
他的背部还留有撞上停在人行道上机车后大大小小伤口缝补后所留下的痕迹,而前额那道十五公分长的疤痕,则是划过路边树枝所留下的纪念品,在他昏厥过去前,只记得季阳的身体从他怀中滑脱直接撞上围墙,而他已经无力保护……
“怎么会这样?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亲?”季阳惊讶得说不出话,故事的高潮竟然是场血淋淋的画面,当时那两位年轻人的痛让她感同身受。
“狠心的不止如此。”杜承侯嗤笑一声,冷冷地补充,“还有更惨的呢!女孩的父亲将女孩关在一处私人医院,明知女孩脑部受伤却不医治,让她就此失去记忆。”
“怎么会这样?那你呢?”季阳直觉不可置信。
“从此被台湾医界列为黑名单,没人敢聘用。”
“所以说,你们硬生生地被拆散了?”季阳发现自己的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爬满泪水。
杜承侯的故事,就像她常做的那个梦一样,令人心痛……
梦?她猛然一惊,身子开始打着冷颤。
杜承侯的故事跟她的梦好像……同样是被硬生生拆散的剧情,同样是生离死别的伤痛……
冥冥之中,她似乎警觉到了什么……
“为什么跟我说这个故事?”
“你应该明白……”杜承侯顿了顿,让身子更挨近她一些,希望事实的真相她承受得了。
季阳猛烈地摇着头。她不明白……不明白!
“别强迫自己否认,阳阳,因为你就是故事里的女主角!”
当心底的警钟如意料中敲响时,季阳早忘了拭泪,张大嘴巴质疑的望着他。这是怎样一个烂编剧?杜承侯存心耍她是吗?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但你会后悔。”她的表情再明显不过,她不相信他说的故事,这表情让他心痛。
“怎么可能……”季阳确实不相信,她告诉自己她没有谈过恋爱,更没有失忆过,杜承侯的故事除了结尾跟她的梦境相似外,没有一点跟事实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