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雨咬住下唇,想说些什么,却又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怎么能这么残忍?
在收到她的心之后,却又拥抱着别的女人?
他微微一笑,表情依然是愉快中带着轻佻。“怎么?不是有话要问我吗?快点,我还要打电话给少繤呢。”
“为什么是我?”
“说清楚点,我可没兴趣陪你猜谜。”
“你在我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机,总该让我知道为什么吧?”澄雨忍住欲哭的感觉。“我到底做了什么?你一定要我痛苦才会感到快乐?”
严降昊看着她,眸中精光一闪。“也好,就让你知道。”
于是,他说了,那个十几年前发生在纽约唐人圈中的故事。
被忘年之交出卖的华人之首,一夜灭门的血案,带着妻女逃之夭夭的中国大陆凶手,以及在腥风血雨中留下的唯一血脉。
澄雨睁大眼睛!“你胡说!”
“我没那么好的兴致编故事给你听,不相信回去问问方国航跟陆晴,认不认识一个叫严天胜的男人。”
“不。”她口中虽然否认,但心中却隐隐觉得可能。
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她在台湾没有亲戚,为什么父母老是寄钱回中国,还有,她对纽约的熟悉感。
如果她在五岁之前住在纽约,那么就有可能……
可是,爸爸是那么疼她,妈妈又是那样的温柔,他们怎么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
“方澄雨,你的慈父慈母杀了我一家六条人命,以我现在在纽约的权势,要反击是易如反掌,但我不想让他们死得太痛快,所以才想出这个计划,我想,伤害你会比伤害他们效果来得更大,否则你用你有限的智商想想看,凭你的条件怎么可能上得了我的床。”严降昊带着不屑的表情看她。“我对女人是很挑的,太笨的、太无知的、太没情趣的都不喜欢,你倒是集其中的大全。算了,反正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当然不想再折磨自己跟你在一起。”他转过身。“滚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此时,他的电话正好响起。
他接起电话,换上一张脸。“少繤?我正想打电话给你,没办法,被一个莫明其妙的女人缠上了……”
澄雨知道,已经没办法了。
他不爱她。
所以,她真正想问的话,也已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
离开严降昊的别墅后,澄雨顺着下山的路,慢慢的往市区走。
夜风很凉,吹在脸上有点微冰的感觉,她想让自己冷静一下,也许,会突然想通该怎么做也说不定。
步履像是上了发条的机械,跨出固定的幅度,然后前进,再跨出固定的幅度,再前进。
澄雨走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平地的第一个红绿灯,应该是累了,可是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内心排山倒海而来的痛苦已麻痹了一切。
像是被下了指令似的,遇到绿灯,她就直走,遇到红灯,就右转。
她不想停下来。
也不要停下来。
她怕一旦停住脚步,就再也走不下去。
一步、一步……
她以为自己会像过去一个月来想起严降昊时一样的哭泣,但却没有,这时她才体会到,会哭是因为期待,而现在,她很清楚一切都结束了,连藕断丝连的机会都没有。
他是那样的恨着将她呵护长大的双亲……
倏然,一阵抽痛袭上了她的感官,在怔忡之间,有道温热的水注从大腿内侧滑下。
虽然天色未亮,但她知道那是什么。
她摇摇晃晃又走了几步,终于因强烈的痛觉而支撑不住,倚着栏杆,慢慢滑下坐卧地上。
痛……
蓦然,有人将她抱起,澄雨勉强睁开眼睛,却看见抱着她的人有张酷严降昊的侧脸。
她很想再说些什么,但来不及张口,眼前一黑,旋即失去知觉。
***************
澄雨进了手术室。
应该是很简单的手术,但灯却亮了一个小时以上,凭着职业性的直觉,严降昊知道情况有些不妙。
趁着一个流动护士出来时,他抓住她,逼问情况。
也许是他的表情太凶恶,护士一吓之下,竟老实地说出了:“病人的情况很不好。”
“说清楚,‘很不好’是多不好?”
“现在只知道她心脏不好,因为无法负荷麻药而呈现心跳衰竭。”
严降昊额上青筋暴现!“你们动手术前没替她做检查吗?”
“要等检查出来才动手术的话,她早死啦,我们怎么知道她有心脏病,她的新病历上又没有勾这项,然后……”
他低吼一声:“还有?”
“病人血崩,而且她送进来时已经发烧,现在是四十度,情况不太乐观,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他一把抓住护士的领子,冷冷地说:“告诉你们的值刀医师,如果病人死在手术台上,会有人要他陪葬,懂吗?”
流动护士吓了一大跳!“陪陪陪陪陪葬?!”
“没错,里面躺着的是美东华人之首的女人,你知道稍有常识,应该知道取一条人命对一帮一会来说不是难事。”
护士进手术房后,他在门外的长椅上坐下,一向目空一切的他有生以来首次感到时间的难挨。
昨天深夜,从她离开后,他就一直尾随在她身后。
她直走、她转弯,他都跟在后面。
原本只是一场报复游戏,他没想到自己会跌进她天真的眸光之中。
这一个多月来,每次看到她日益憔悴的神色、可怜兮兮的表情,他都觉得于心不忍,好几次他都想告诉她,叫她跟他一起走,忘掉上一代的恩恩怨怨,到新的地方生活。但这念头总是一闪而逝,因为他忘不了双亲及哥哥妹妹死前的惨状,他不能因为儿女私情忘了灭门的仇恨……
他们一前一后的走着,足足有四个多小时。
然后,她走路的姿势变了,缓慢、不自然,他看着她在眼前倒下。
他无法形容当自己看到她裙中渗出红迹时的震撼——她一定是来找他商询关于孩子的事。但他却在她面前演了一出烂戏,谎称自己对郑少繤的恋爱,还叫她滚……
他真的后悔了。
他知道血崩加上心脏衰竭的危险有多高,就算她能勉强支撑到手术完成,她的身体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抵抗发烧可能引起的后遗症,也许会丧失某些功能,也许会长睡不醒……
如果她能醒来,就算是背负着不肖的罪名,他都会好好对她。
他会爱她,不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严降昊?”
谁?
他抬起头,是个中年美妇。
严降昊在报告书上看过她,她叫陆晴,是方国航的妻子,澄雨的母亲。
“谢谢你通知我来。”她在他身边的椅子坐下。“澄雨怎么样了?”
“不太乐观。”
她点点头,语气平静:“这样。”
严降昊扬起眉,极为不满。“‘这样’?里面躺着的是你的女儿。”
“不然我该怎么办?”陆晴反问他:“哭喊?尖叫?泪水?哪一样是你想看到的,朱德告诉我,什么也无法改变你。”
朱德?
“你认识他?”
“别忘了我们曾是严天胜最好的朋友。”陆晴淡淡地说:“你的确掌握了我跟国航的唯一弱点,我倘办法提点澄雨小心你,因为我不愿意让她知道我们的过去。”
严降昊轻哼一声。“怎么?后悔了吗?无法对女儿坦白的母亲。”
“不,如果澄雨死了,后悔的会是你。”
难道她听到他与护士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