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雨唇畔微弯。“给澄风。”
听到“澄风”二字,他莞尔一笑。“这么疼她?”
“她父母都过世了,当然要多疼她一些。”
严降昊转过头,盯着她。“你们不是亲姐妹?”
“澄风是爸爸好朋友的女儿。”澄雨一派自然地回答。“我第一次见到澄风时她很小,还在包尿布,大概是知道自己父母过世吧,除了睡觉的时间之外,她老是哭,声音哑了,还是哭个不停。”
“所以,你父亲就收养她?”
“也算不上正式的收养。”澄雨微微一笑。“那时为了要让她有归属感,所以帮她取了一个名字,我叫澄雨,所以把她取叫‘澄风’,她真正的名字是小桥末夜。”
“日本人?”
“澄风是中日混血,她从母姓。”
难怪,他怎么查也无法查出方澄风这号人物,原来这名字并不存在纪录中,她只是方国航的故人之女。
没想到他这个“故人之子”会听到一个“故人之女”的故事。
小桥末夜?
他的小妈也姓小桥,他那来不及长大的妹妹严翔青就有个日本名字,小桥幸子。
父亲告诉过他,“幸”有祈福的意思在里面。
小妈希望早产的翔青能平安幸福的长大,可惜,她的名字却没替她的人生带来一丝好运。
她死了。
死在父亲的忘年之交手上。
严降昊轻哼一声,没想到方国航居然还会做好事?或者,他自觉罪孽太大,想做些事情来弥补?
“她有什么病?”
“精神衰弱。”说到这里,澄雨蹙起眉。“她常常做恶梦,老是哭着醒来,带她看了好多医生,连怪力乱神的方法都试过,还是没办法。后来听说日本有个精神科医师很有名,就把她带到日本做催眠治疗,虽然没办法痊愈,但至少她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
他抑下情绪,继续勾出他想知道的事情。“没想过要带她回来吗?”
“想过啊,可是又怕她不适应。”澄雨的小脸出现了苦恼的神情。“她的神经很脆弱,不太能接受环境转变,一年拖过一年,越大就越不可能,结果她现在连中文都不太灵光了,反倒是英文说得呱呱叫,成绩单寄回来,每次的英文都是满分。”
“是不是只要提到她,你的脸就会发亮?”
“嗯?”
“你的脸在发亮。”他的手划过她的脸颊。“有多少人看过你这样的表情?”
澄雨一呆……有多少人看过她这样的表情?
不,没有。
她从未提起过澄风。
从小到大,在父母的三令五申下,她没有跟任何提过澄风的事,就连江家颐也不知道澄风的存在。
没想到此刻竟脱口而出,而且说得这么自然?
爸妈对她交代的话呢?
她对严降昊的防卫呢?
怎么会在刹那间通通不见了?
澄雨知道自己最近变得很奇怪——不只不怕他,还渐渐习惯他的一切,习惯了他的爱换,习惯了他的律动,习惯了他在大街上拥着她热吻,习惯靠着他才能入睡……
可是,她以为这只是“习惯”而已。
她在护校学过的,“习惯”是由不断的重复让脊髓记住动作的方程式,不具任何意义。
举例来说,人在自己的床上睡得特别安稳,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床最舒服,而是脊髓反射;挨打前会先缩住身子护住头脸,也是脊髓不经大脑下的命令,医学称为“拉瑟勒动作”。
她一直告诉自己,那些都是拉瑟动作。
澄雨转过头,在乱舞的发丝中,以一种自己从未想过的心情望着严降昊的侧影。
她无法否认,一个月的朝夕相处,她几乎是被捧在手心呵护着。
他对她真的很好,也十分温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对他的憎恨及畏惧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
“想什么?”
澄雨微微一笑。“明天就要回台北了,时间过得好快喔!”
“你一定很高兴吧?”
她为什么要高兴?
“我答应过,如果你成功胜任情人的角色,回台北后就将录影带还给你。”他的手划过她的脸颊,高空中,他低沉的声音在直升机发出的噪音中显得极端清晰:“放心,我会遵守诺言,绝对。”
第九章
回到台北后,由于这次医学交流非常成功的上了医学月刊,圣玛丽特别给他们三天的奖励假。
澄雨原以为严降昊会像以前一样把她绑在身边的,但却没有。
三天下来,电话响过不少次,不过几乎都是爷爷奶奶长青会的朋友,或是贸易公司的电话,没有一通是她想听到的声音。
这太奇怪了,以前,只要她的行踪在他的掌握之外,他立刻就会勃然大怒,这次,为什么会……
“还发呆?”两星期前才从大陆回来的母亲陆晴接过她手中的杯子,脸上有着担忧的神色。“你到底怎么啦?叫你几次都没听见。”
“只是,有点累。”
陆晴摸摸她的头发,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转为放松。“真的是这样吗?”
“嗯,时差的关系吧。”
“澄雨……”
“妈咪,你放心,我没事。”澄雨强打起笑容。“我只是没办法一下子从纽约的时间调整成台北的时间而已……对了,妈咪,我这样问可能很奇怪,可是不问的话,我会很难过。”
陆晴笑了。“说话颠颠倒倒的,你想问什么?”
“我小时候是不是去过纽约?”
陆晴一愣!“怎么、怎么这么问呢?”
“我这次去,发现很多地方都似曾相识,尤其是下东区那一带,唐人街的每条小巷我几乎都看过,甚至我还知道下一个转弯会出现什么景色,我真的觉得,我应该去过那里。”
“你想太多了。”
澄雨点点头,既然妈咪都这么说,她也就释然了,妈咪没理由骗她的。
她笑。“下次去看澄风时,我要顺便问问大泽医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说完,澄雨不由得挂念起来——严降昊到底是怎么了?病了吗?或者只是想静一静而已?
他已经当她的面销毁了那卷录影带,照理说,他们之间应该不再有什么牵扯,可是,她就是放心不下。
她记得在中正机场时,他那可怕已极的眼神——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澄雨看得出来,他恨她。
如果眼光可以杀死人的话,她早死了。
死在他毫不掩藏的恨意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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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圣玛丽医院
因为担心严降昊,澄雨提早来了。
还未到换班时间,更衣室中,只有她一个人。
她打开柜门,预备取出自己的白衣制服,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已经一个多月没开这扇门了呢。
“澄雨!”一阵惊喜已极的声音。
看清来人后,澄雨报以同样的惊喜:“家颐!”
“我好想你喔!”江家颐一见面就给她一个拥抱。“哇!你胖了,美国的食物这么棒吗?”
“还好耶。”
她们好久没见了。
纽约的那些日子以来,除了家人之外,澄雨最想的就是她了,只有她会跟自己不厌烦的逛遍大街小巷,也只有她懂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小饰品就高兴得蹦蹦跳跳。
套句话就是,她们的频率相同。
“还好!”江家颐摸摸她的小腹,一脸笑意。“还好就都胖成这样?”
澄雨一边换衣服一边回答:“以前太瘦了,爷爷、奶奶和妈咪都说这样比较好看。”
“你妈回来啦?”
澄雨点头。“我大概快十个月没见到妈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