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以洁的耳朵整个儿竖起来了。
胡嘉兰很快地左右张望了一眼,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你没听说过吗?就是——他抢了他堂弟的女朋友,又把人家给逼死了的那档子事呀!”
“听说过一些,详情倒并不清楚。”以洁的双手在桌子底下紧紧地握成一团:“我是说,这不大可能吧?陆守谦比他英俊,比他讨女孩子欢心,又是捷铁企业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管是为人还是为财,都很难想像那个女孩子会舍陆守谦而就咱们老总嘛。”
“所以说,这就是他厉害的地方了!”胡嘉兰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我听说啊,他是找了个机会强暴了那个女孩子,使她怀了孕。人家女孩子又保守,又纯情,遇到这种情况,当然不可能再和原来的男朋友在一起,只好委曲万状地嫁给他了!”
只听到“强暴,怀孕”这几个字,以洁的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胡嘉兰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对她而言已经不产生任何的意义了。如果不是她的自制力比她所以为的还要惊人,就是对方的神经超级大条,才会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胡嘉兰叽哩咕噜地说了一串,停下来喝了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嗳呀,我真是太多嘴了!老总是你的直属上司呢,你知道了这么多他的丑事,和他在一起工作只怕心情会受到影响吧?我老公就常说我是个大嘴巴,什么事都先讲了再说,也不放在脑子里过滤一下。”
“怎么会呢?这是你个性直爽呀。”以洁勉强自己微笑:“再说多知道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好。面对老总的时候,好歹心里有点底嘛。”
胡嘉兰立刻放心了。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她急急地叫了起来:“唉呀,已经一点半了!再不回办公室会被刮的!我先走了喔,苏以洁。改天再聊。谢谢你今天请我。”她旋风似地冲出了餐厅。
偌大的员工餐厅里,这会儿就只剩得以洁一个人了。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餐具,开始不可抑遏地发起抖来。胡嘉兰的高跟鞋剁地而去的声音仿佛还在空屋之中轰然作响,却比不上她方才所说的话那样地充斥了以洁所有的感官。强暴了她,使她怀孕;强暴了她,使她怀孕;强暴了她,使她怀孕……以洁突然间再也坐不住了。她推开椅子就往外冲,全没注意到:雨丝已经像细粉一样地洒了下来。
第八章
要到什么地方去找到这一团混乱的解答?要到什么地方去沉淀这纷扰浑浊的心事?要到什么地方去寻找照亮这片黑暗的光明?以洁像游魂一样地朝前奔走,没有目的地奔走,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一个指标,一点方向似的。大哥强暴了家琪,使她怀孕,因此才不得不嫁给了他……她不相信,她不相信,她一个字也不相信!那只不过是谣言——没有根据、满怀恶意、唯恐天下不乱的谣言而已。
你真的不相信么,苏以洁?你真的以为那只是谣言么,苏以洁?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又为什么会如此迷惑、如此慌乱呢?诚实一点罢,面对真相罢;你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那是因为——你私心里以为这是可能的。你已经因这谣言而定了平浩的罪了!
以洁打了一个冷颤,眯着双眼望向天际沈暗的云层。两势已经转大了,但她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似的。毕竟,与她心里的风暴比较起来,这一点雨又算得什么呢?多么讽刺呵!她那么努力地想使大哥从过往中解脱出来,结果那答案比她所有的想像都更为不堪。家琪——竟是因为怀了大哥的孩子,才不得不嫁给他的?
这没道理嘛!以洁重重地甩着头,仍然在排斥这个可能;然而在她内心深处,一缕记忆已经悄无声息地爬了出来,无情地啃噬着她的排斥。那是:大哥和家琪结婚不过半年,但家琪死的时候,却已经怀了八个月的身孕。
那又怎么?脑子里一个小声音在说:现代人有婚前性行为的多得是呀,先上车后补票的也多得是呀。说不定大哥就是因为结婚在即,所以才根本不去管什么避孕不避孕的;也说不定他根本就等不及想当父亲。就因为家琪早在结婚以前便怀了孕,所以谣言才会传得那么难听。事情就这么简单,只是这么简单而已!
然而这个解释无法教她自己满意。因为大哥的罪恶感深深地困扰着她,家琪和小哥本来是一对、而她婚后还和小哥来往的事也困扰着地。如果她嫁得心甘情愿,这一切怎么可能发生?如果她是一个满脸幸福的新娘,那种种的传言又要从什么地方捏造起?
但大哥不是那样的人啊!另一个声音在抗拒:怎么说他都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啊!人是可能在激动或焦切之中失控,但——真可能失控到这种地步么?无论怎么说,她都无法相信大哥会是那么不择手段的人!苏以洁啊,难道你对你自己所爱的人就只有这么一点信心而已?你甚至没有给他一个自白的机会就定了他的罪,根据的尚且是外人不相干的传言?多可耻啊,你!
是不是应该要当面问问他呢?另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却立时被她自己给压了下去。开什么玩笑,当面去问他?如果她那样做的话,岂不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他:自己正在怀疑他的人格和操守么?对他的伤害不会有比这个更大的了!不,不能去问他。打死了也不能去问他!
但是——但是大哥的罪恶感那么深啊,小哥的怨恨那么真啊!她该怎么办呢?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走出这条死胡同么?如果不能,难道要她永生永世抱着这份怀疑去面对大哥,将他的十字架也变成自己的十字架,还说不定是虚假的十字架?
以洁紧紧地按着自己的胸口,察觉到一股剧烈的疼楚自她心底不住地往外扩散。如果传闻是真的——如果传闻是真的!
不!不会的!
但是难道没有可能么?如果传闻居然是真的?
不!
你用点脑袋想一想啊,如果……
不,不,不!我不相信,不相信,说什么也不能相信!大哥不会是那样的人,不会是的!
两股交互来去的声音在她脑子里争战不休,死命纠缠,使得以洁只能紧紧地咬住了牙关。她的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作痛,痛得她再也无法思考,无法分析,只能任由她控制不住的泪水满面奔流。然而那泪水是没有人看得见的,因为眼泪在她脸上早已和雨水混成一片了。
雨……好冷的雨呵,下个不停的雨呵!我究竟站在雨中作什么呢?以洁呆呆地想,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再看看眼前那熟悉的大门。足足过了好几秒钟她才发现:自己所站的地方是自家门前。
我在这个地方做什么?她呆呆地想:我不是应该在公司里的么?公司——我怎么从公司跑回家来了?她荒谬地笑了起来,全没注意到身后传来汽车的声音。
“我的天,以洁,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一个女性的、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焦急和关爱:“老天哪,你怎么湿成这个样子?你究竟把自己怎么了?你大哥找你找得快疯掉了!他打了好几通电话到医院去,搞得我都跟着神经紧张起来,谁晓得你会发这种雅兴在雨中散步!以洁,以洁?”那声音更焦急了:“你在听我说话吗?”